十七

老人一腔悲哀无处撒，叶流云听着更震撼了。

瞎了？怎么？自己弄得？

他下意识向老人怀里瞅了一眼，那黄纸固然新奇，但对一位失明之人反而有些讽刺。

他紧跟着心想，飞鸿君看不见，难道还听不见他们在这儿议论纷纷么？

姜雁在车厢中，捕捉着每一个声音响起的瞬间，两手牵在身前，安静地坐着，见二人开始沉默，便自顾自地接话:“我为家族敛财无数，却终年过的贫苦日子。如今人走茶凉，他连一包银子都不肯施舍。”他说完，已攥紧了衣服，不自觉地蹭了蹭。

叶流云在外头听着，这一番朦朦胧胧的倾诉，大概是出自真心。

众人的利益最高，所有牺牲都有其价值，叶流云有时觉得，这些世家正统子弟简直比最热血单纯的江湖人还理直气壮，吃着别人造的饭，别人挣的钱，依旧心安理得。

但他真没想过飞鸿君这样的人也会被驱逐。

“我为家人做了所有能做的，再多，贱命一条，便随他拿去吧。”这一番下来，更是死寂了许久。老人重重叹了口气。

叶流云茫然，伸出手去，示意老人拿出书来。

他抽出那黄纸，身形一滞，又抱着决绝的心态，斗着胆子问了句:“飞鸿君，这东西蛮重要的，给你看看？” 一脸期盼。

“扔了吧。”叶流云不可置信，又意料之中地想道，他果然不想看，不对，他根本看不见。“该辜负的都辜负透了，不欠这一个。 ”说完，又安静了。

叶流云便也随着沉默，直到夜幕降临，星辰漫天，是打算在山中过夜了，他们才不约而同地停靠，准备歇息一个晚上。

叶流云甚是不雅地仰躺在一块巨石边上，无聊了会儿，嘴便闲不住了，试探似的又向姜雁问:“乐渠没来找过你么？”

那边飞鸿君正围着火堆无所事事，尽管什么也看不到，仍捧着破书出了神，听到这句话一愣，紧接着放低了声，凉凉地说:“没有。”似乎还在压抑什么情绪。

“……噢。”

他们闹别扭了？叶流云不明所以，转而去问老人;“老伯，您知道？那位……？”他就这么毫不忌讳地问，完全忘了飞鸿君耳朵灵得很。

老人熟练地回答:“去啦。”

“啊？！”消息闭塞太久，叶流云一脸惊诧，蒙了一圈，才小声问道:“怎么死的？”

老人叹了口气，细着声音说:“不清楚呀，外头都传是飞雪君所为……”这也有人信？

姜雁在旁冷笑似的哼了一声。

叶流云觉着这几天着实不太顺当，以后出门还是多看看黄历好。

老人接着说:“这事儿啊，其实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位客卿，毕竟不是贵族。”

叶流云:“……”

他低下头，不禁有些迷惘。

那若我与兄长也这般悄无声息地归西，也是同样待遇？他扪心自问，又回了自己一句:恐怕如此。撑死就算上一个帝江吧，可那人又能多在意兄长呢，手下没了，再找个就是。

姜雁摸着他给的那本《暴富三十心得》，在字上停留了很久很久，尽管什么都摸不出来，仍是不自觉地开始流泪。

书名一如他往年的意气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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