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天黑了还好，亮着就太不友好了。

他们堪堪搀扶着两具沉重的躯体，迎来了大地的拥抱——

一道倩影闯入视线。

叶流云脚底下一滑。

清浅倚着巨树，腰间长刀摇曳，在一片空地上格外刺眼。她抽出其中一柄，带着温润的笑容，又拿出帕巾，细致地擦拭其上血点。

叶藏锋还懵懵懂懂，赶紧被弟弟捂上了嘴巴。

那女人摸出一只半断的白刃，在手上翻上翻下地把玩，勾起唇角，无声笑了笑。

剑上血迹未干。

她的刀刚刚出鞘。

叶流云目光几乎黏在了上头，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来，给不知哪个栽在这毒妇手里的英雄好汉点了一地道的蜡。

他毕竟只见过一面，哪知道残夜究竟长什么样呢？

“我偏喜欢落难鸳鸯。”她冷不防丢出这么一句，叶流云吓得突然卸力，很不自然地想歪了她话中所指，只觉着自己快给背上的死人压塌了。

老弱病残聚集，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走，认了，他想着。

这心宽似海真是令人羡慕……

“小公子，我问你，对一个刺客来说，命重要还是名誉重要？”

当然是命重要，叶流云心里头念叨。更重要的是，她哪来恁多废话？

清浅也不指望他应付这如何也答不对的难题。

答对也没什么意义了。

“帝宁这人，很好么？”她抚着刀身，冷冰冰地说。

妙啊，这下可算能接上话了。

但莫名其妙。

“他聘礼都准备好了，你自己不知道？”叶流云想挠挠头表示不解，一想起自己背上的人物，一个激灵又缩了回来。

清浅听到，身形明显一僵。

哈！他想起来，所有风言风语都传，是这女人亲自下的手。

叶藏锋听得快替弟弟急出了心病，嫌弃地说：“男人三妻四妾不算什么，我倒没见过一女共侍二夫。”

他可不怕这女魔头狗急跳墙。

叶流云心里头一跳，觉着有什么大事。

清浅闻言背过身去，负着双手，冽风吹拂过她鬓角黑发，遮掩了一抹天光。

“我在他心里，兴许连妾也算不上。”她露出了几日来最明媚的笑容，话语怎样听都是自嘲。

无非是当个卧底卧出感情，脱身时毫不犹豫杀了情郎，现在又为原本钟意的那个哀伤，叶藏锋耳语几句。

说白了，我爱的人不爱我，被他的爱人抛弃，爱我的人被我自己狠心抛弃。

偏偏长长久久的相处，她还有那么些意思，不至于叫绝情，她将刀送入长泽君心口前，流过泪，诉过衷情。

可当两个男人都葬身黄泉后，她又开始动摇，仿佛还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

叶流云：“……”

话本里都听不来的狗血剧情。

乐渠名声本是很坏的，偏偏身边有许多重情重义之人。

但他走得太早，太急，一切都脱了轨。以致于这么一个无奈的姑娘，狼狈地两边为难。

“他会与我在一起的，永远。”她颤抖着声音，失落地低头抚摸刀背，仿佛能够抚平一些看不到的伤口。

这样算卑微，或是可怜？可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