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真谁假
温行思这一早上都过得恍恍惚惚,以至于交接工作时突然忘了要说的话,在原地怔愣了好一会才堪堪编制好语言,惹得对接的同事关心道:“没事吧?黑眼圈好重。”
不提还好,一提到黑眼圈温行思就想到昨夜,第一次见到那样不一样的温昧……
他赶紧打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闭了闭眼摆摆手:“没事……”
“还我女儿!把我女儿还给我!”
“这位家属请冷静,医生们都尽力了……”
……
嘈杂的吵闹声越来越大,任温行思再不想被扰乱也听见了,他往声音的源头望去,只见一个哭得满脸泪痕的老妇人在阻拦下依然往前扑抓着,嘴里嚷嚷着骂人的话极为难听,不一会又哭到哽咽的质问,疯疯癫癫的。
“这阵子真倒霉,三番五次的碰上医闹……”
一旁的同事忍不住喃喃抱怨,温行思则是皱起眉,侧头问道:“这是哪位病人的家属?”
重重拦截后孤零零站在那被指责谩骂的白褂身影落寞消瘦,背脊后一条垂落的马尾颜色分明。
“啊?是前几小时送进来的……好像是那个出车祸的女人。”同事思考一阵后点点头,前边的声音也骤然停止,温行思看着那群人齐刷刷看向他俩,在看到那个身影也转过来后,皱起的眉更深,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下,他回头一看,才知道为什么。
秦主任一只手扶了扶下滑的眼镜,一只手按着温行思的肩膀道:“这位家属,尽管刚刚发生了什么悲痛的事,但公共场合我们都冷静一点,好吗?”
低马尾的戴医生微微低垂着眼,眼下乌青难掩,沉重的疲惫感席卷,隔着这么远温行思都觉得她是那样的累。
等等。
一旁的同事还在神游呢,突然听见前面的惊声喊道:“啊!温医生!”连秦主任也才反应过来,赶忙几步上前帮忙:“这位家属!”
温行思方才察觉到那个老妇人偷偷从随身的布袋里摸东西,直觉让他不顾肩膀上按着的手,快步跑上去,在老妇人抽出一把水果刀向愣神的戴医生刺去时他只来得及抓住刀刃,那老妇人也是吓了一跳,一手抖把刀松开了,温行思才得以甩掉。
“嘶……”他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是……是他自己冲上来的!不要抓我……不要抓我……”老妇人见他的手心鲜血淋漓,赶忙推卸责任,吓得往后直退。
然而还没过个几秒钟她又开始叫骂,指着检查温行思伤势的戴医生面目狰狞:“死妮子!你害死你亲妹妹!你该死,你去死啊!”
闻声凑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病患们家属们对着这里指指点点,戴医生只得承受住骂声给温行思紧急包扎,小声道:“对不起。”她的眼眶有些红了,声音都带上了点哭腔。
温行思摇摇头。
“戴婉你个白眼狼!家里含辛茹苦供你吃供你穿,到头来还害死我的戴莹……”老妇人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直接破了音:“怎么死的不是你啊?!”
戴婉依旧是一副任她骂的样子,垂着头静静绑绷带,每一处细节处理的都很好,温行思忍着手上的痛,想起秦主任说的海归特级医师除了他还有个女人,好像就是戴婉。
老妇人被处理医闹的人拉走,声音越来越远,却依然听得清楚、真切,每一句话都是对戴婉的指责,叫嚷着要她偿命,加上周围人的议论,这些声音嘈杂错乱,让温行思的脑子钝疼。
“除了温医生,没有人受伤吧?”刚跟在温行思旁边的同事赶忙关切询问,在场的医生护士都摇摇头。
确认没再有人受伤后,温行思又被转到一间休息室仔细检查包扎,肯定了伤口的轻重后,绑着绷带的温医生被医院毫不犹豫的告了假,送到了大门口。
“批你的假,回去休息吧,记住,别伤手。”秦主任送他到停车场前嘱咐,却忘记了他开不了车:“啧,我给你叫辆车……”“不用。”
刚说完,温行思就后悔了。
不叫车他怎么回去?可他还是下意识拒绝了。
听他拒绝,秦主任也不继续了,叮嘱几句后转身回去了。
温行思:“。”
他在风中站定一会,最后慢吞吞摸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怎么了?”一辆红色超跑有技术的悬停到温行思眼前,他看着驾驶位的窗口摇下来,露出一双墨镜后漂亮的眼睛,睫毛密得像画了眼线一样。
他一眼就锁定了温行思手上的绷带,有些惊讶:“怎么回事?”
温行思只是将手背过身去,含糊不清的敷衍:“不小心刮到的。”用没受伤的手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一股清冷闯进,温昧靠着车靠背,看他仔细系好安全带,从口袋里拿了颗糖剥开含进口里,没管温行思要没要,干脆的朝他怀里丢了一颗。
温行思:“?”他看看手上的一小块糖果,正欲拒绝:“我不……”
“不客气~”
“?”谁跟你客气。
回家的一路上,温昧都饶有兴致的钻研他伤口的原因,一连猜了好几个离谱至极的答案,其中最正常的就是手术事故。
温行思被他吵烦了,下意识伸手一下子捂住他的嘴,两个人都愣了一下,特别是温行思,大脑都放空了也没想到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做。
温昧看着他的表情,看着他还没收回的手……
温行思感受到手心里贴上一个温热湿润的东西,它轻轻划过,只是一小下而已,他就完全像是应激一样收回手,短短时间里从耳朵根红到了脸上。
活像个泡泡茶壶。
“……你干嘛?!”他恨不得跳车。
温昧毫不在意他的脸红,只顾着自己爽了一把,一脚油门冲出去,风吹着他的头发,潇洒的飘扬。
温行思慢慢冷静下来,转而看着那张略微病态白的脸上洒脱的笑面,墨镜推到上边,露出额头,一整张过佳的面庞就这么显露出来。
他想到很久很久之前,他穿着高中的蓝色校服置身在医院走廊里,从门上的小窗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形,而那时的温行思也就长到窗口边。
他微微踮脚,透过玻璃看到里面的病床上躺着一个孤单的人,他带着呼吸面罩,憔悴惨白的脸在温行思眼里落不尽一点血色,也是这样,露出一整张脸庞,脆弱到一碰就碎,美到一碰就脏了。
温昧就睡在那里,比死了还要可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