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雨云

积雨云又来了。她如是说。

它们并非突然聚集在一起，而是从阴郁的天空里织出一丝一絮出来，在闷热的空气里产生连接，彼此在浩大的天空里纠缠直到成为一体。除了最后实在承受不住雨的重量，它们一直严丝合缝透不出一点气息，就像宇宙里形成的行星那样……看起来天衣无缝似的。

为什么是“似的”？我问她，照常撑着伞，等待马上在伞面上出现的一场闹剧。

她不回答我，只是和我一起等待大雨的到来。

我看见她组成她身体的颜色像白墙新刷上的油漆那样一点点被冲走，那些在她身上光鲜亮丽的色彩汇聚在一起流淌到脚边时心里的反胃和恶心差点让我被风吹走——我看见如同一滩烂泥的颜色随着道路的倾斜流入下水道，然而不止她一个人，所有在我身边的人都在这片灰色的积雨云下融化成液体流进尽头，除了我。

她的声音好像还在雨中回荡，进入浩荡的白色雨幕中的一刹那被某种陌生的物质吸收了一切，她的所有我都记不起来了——更像是被震耳欲聋的雨声覆盖了。

那片像牛奶一样浓稠的雨幕正在倒退，雨点撕破了伞面，头顶很快承受了雨水掉落时的重力，破碎的雨伞很快被暴雨分解为黑色的流体，我暴露在大雨中无力地伫立着，感受着雨水渗透进身体的每一个地方。

又是这样，不知道还会有有多少次这样的场景出现，我叹息，叹息的声音也被大雨掩盖，直到我全身淋湿在寒冷中晕倒过去才会有所改变的世界尽头什么的……明明已经那么多次了啊。

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我都看见过了，单调的重复，重复，和上一次没有什么区别，直到降雨的那一刻我最远能跑到的是因为出现事故而整修的火车站，此外并没有多少收获。

除了这个次次与我因为不同原因相逢的女孩，她出现的地方每次都不一样，就像这个单调的世界里唯一的变机一样和我重逢又和我分离，然后带着几乎完全褪去的记忆和我再重逢，无论我想怎么带她走她都不肯，她清楚自己的命运似的坚守在这个地方。

直到豆大的雨滴打在她破烂不堪的身体，化作一滩混合着颜色的雨水，她直起身，伸了个懒腰——好让雨水完全湿润她的衣服，于是她的身体崩塌的更快了。我几乎是尖叫着往她的身上拉去，结果当然是我的手从她的胸腔处完全穿透过去，我被眼前的景象震惊的说不出话，一阵一阵的雨水劈头盖脸地砸在肩头。

“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她温和的声音和大雨的轰鸣重叠，最后完全被堙灭的一瞬间我无助地跪坐在地上呆滞地望着远处，如同莫比乌斯环般的结局把我困在其中，传送带不断的把这个世界传向大雨，然后让它再次从头开始，一如从前的晴朗天空。

除了我无人记得这个世界曾经被淹没那么多次，我遗憾道。

乘坐着末班的电车在交错重叠的轨道从穿梭，头顶饱和度高的让人沉醉的蓝天笼罩着灰色的建筑群和哄闹声，城市里不缺少能把人一下从梦境拉入现实的钢筋水泥，唯一让我那么多次依旧停留在过去的只有这短暂的一片天空。

电车停靠在湿漉漉的站台边，被各种脚印覆盖的灰色站台上有亮晶晶的小水坑，映着蔚蓝色微微晃动，仿佛一场把整个世界都冲刷了一遍的大雨刚莅临于此。我想到大雨，有些恍然，但很快被行人的肩膀推搡间又苏醒过来。

滴着水的雨棚下的人稀稀拉拉的，我站在那里，等着我该换乘的电车。距离大雨还有三个小时。我看了眼手机，默不作声地把视线收回，把目光放在更远的，从某个角落伸出的轨道我想看到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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