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12月8日。
一天一夜的雪方才止住。
薄暮时分,天蓝的很清透高远,如同一泓水漫过,落日越过无数的房顶与塔尖,将橙色的余晖倾洒漫天,染的万物温暖而伤感,绚烂而辉煌。
云缥缥缈缈的,很美。风清冽地刮着,凛冽而干爽。
这是祁碎泉第一次见到的松原。
满街的皑皑白雪与泥泞清冷,到处都是驴车与沥青。工业废气的味道比抚顺都更胜一筹,隔着好几里都能闻到。
石松色的河流贯穿城市,其上铺着厚重的白冰,只依稀遁出几分本色,被余晖晕染的半江瑟瑟半江红,繁杂的裂纹如同古老城墙上的痕迹,倾诉着古老的故事。
遍布全城的松树宁和而又凄清,透着北方小城的寂寥与平和,笼罩着淡漠的悲伤与薄凉的安宁,书写着的故事似乎只是在今日,未来是无望的,过去是遥远的。没有什么是值得在意的,没有什么是不值得在意的。仿佛暗色调的时光真的就会在弹指一挥间荏苒而过
祁碎泉并不讨厌这座城,毕竟她也是个喜爱寂寞的人,但来这座城的动机,却发挥了她那敏锐的洞察力,令她不安。她说不清究竟是觉察到了怎样利益交错间的动荡漂泊与世事无常的变换规律,理不清又是怎样的情感与思绪影响了她,但却于冥冥之中感觉到,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了转动,尽管是跌落深渊,还是更上一层皆未有定数,然而塞翁失马,福祸焉知?枝繁叶茂的表象之下,往往隐藏着更深的根基,单凭借感官无法了然。
与河流同行,穿半城日暮,方寻到新居。
“一年春事,桃花红了谁。一眼回眸,尘缘遇了谁三两艳事,谁言少年恩爱总白头。钟情事,死方休,莫言轻狂,点点谁人负?”
平心而论,纵然是练过京剧童子功的祁碎泉于寂静的薄暮时分,半明半暗的楼房之中,听闻此凄婉哀转的歌声,也委实是吓了一跳。
但她很快识出了这是《梁祝》里的段子,并且分辨出歌者是一老妪,绝世风华的嗓音难掩苍老,深厚端庄的功底难掩颤抖,更不难看出这曾是个辗转流落于战火纷飞中半世纪但芳华绝代刻在了骨子里的迟暮美人。岁月侵蚀,一身傲骨,终究留下了痕迹。
“泉泉,吓着了?”外婆大抵是一直于窗口观望,急匆匆地从三楼下到了一楼。
祁碎泉摇头:“她唱的很好听。”
外婆俏皮一笑,童真盈满:“不像女鬼吗?”
祁碎泉静默几秒,随即哈哈大笑:“我以前唱戏你也这样说过我。”
外婆也纵声大笑,祁碎泉此时很难想象,如此慈祥的她,曾经因家境贫困走路便开始在海滩上拾垃圾、十八岁便参军入伍征战四方,立下军功累累,历经过无法可想的诸多磨难与坎坷。
推开门,便见一碗混沌摆在正对门口的实木饭桌上,在灯光下,亮堂堂的,旁边摆着辣油,红彤彤的。
铺开作业纸,推开窗,稀释暖气熏人的热风,神清气爽。
天已晚了,仍有几个老头在楼下的凉亭里下象棋,孩童的嬉笑声传四方。
许久后的许久,祁碎泉于平淡如水的时光中,偶尔回首,却发觉记得最清的,竟不是那些人,那些事,而是这杂碎的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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