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下雪才是真正的下雪,天空阴沉着脸,一整天不吭一声。父亲说“坏了”,妈妈就赶紧往院子里的一角收拾烧柴。天黑的也很快,我们就早早的睡觉了,父亲临睡前特意把一只铁锹放在门内。
一夜没有声息,早晨起来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一开门门外塞了一人多高的雪粉,成了一道雪墙,父亲就拿起早准备好的铁锹掏起雪来,他掏了一个大洞子,我们就从大洞子往外钻,有趣极了。妈妈顺着挖到墙角的洞子去抱柴草做早饭。
这满满一院子雪都是风旋进来的,不过院子以外的雪也有好几尺厚了,真是不可想象,一切都盖在大雪下了。
屋里好暖和。我们钻着雪洞进进出出,故意不把洞顶弄穿,父亲说如果不及时把锹放在门内,那就糟了,那要用手一点点扒开雪墙,说不定全家都给闷在屋里,闷坏了。
大树林子里横着一座座旋起的雪岭,原来夜里曾经刮过很大的风,只是大雪渐渐封住了门窗,我们什么也听不见。
母亲不让我到林子里去,她说陷到雪岭里就爬不上来了,这要等太阳出来阳光把雪岭融化一层,夜里冻住那层硬壳才好,那时就是一座琉璃山了。
大雪化化冻冻,慢慢有些结实了。可是常常是一场大雪还没有化完,又接上另一场雪。至于大树林子,它永远都是被大雪封住的,一直要等到来年暮春,才露出热乎乎的泥土。
我们院里的雪洞渐渐破了顶,开了一个两尺见方的口子,一些小麻雀就从口子飞进来找东西吃,想逮住它们很容易。有的小鸟干脆就是掉进来的,它们给饿坏了,我们没有杀害一只小鸟,它是我们的邻居。母亲说他们的日子也怪苦的,一个冬天不知要饿死多少麻雀,它们在院里甚至都不怕人了。
父亲在晴朗的日子里闲不住。他要去林子旁边的那个小村铲雪,那是很好玩的一个工作。他们排成一队,沿着田边小路往前推进,用锹把路上的雪像切豆腐一样切成一方一方,然后铲起一方就扔到田里,这样当雪化掉时,小麦就会饱饮一次。
我终于可以去林子里了。虽然大雪岭还一道一道横着,但是我可以安全地爬上爬下,就是不小心踩到了冰壳那也陷不深。
冬天的林子里有奇怪的东西等着我。有些野果被冻住了,摘下来咬一口又凉又甜,冰果的味道我一辈子也不会忘。我还吃过封在雪里的冻枣子,它们已经变成紫黑色,又软又甜。
这个冬天很长,完全是大雪还没有化掉的缘故,母亲说老天爷把冬天藏在雪堆里,一点一点往外发送。我跑到河边看过,发现河面上锃光瓦亮,像一大块烧蓝的铜板。开始我不敢走上去,后来一点一点走到河心。
河冰是半透明的,我想看到河里冻住的鱼,有一天我在河上玩,遇到了来河里打鱼的人,我很好奇他们是怎么做的,他们先把冰用铁钎子凿开一个大洞,然后伸出一个捞斗往外掏着,结果一会儿就掏出鱼来。
如果河堤上的雪堆止不住地往河道里缓缓的流水,就说明春天的热劲要来了,这个时候蹲在河边上听听吧,河水在冰下咕咕流呢,不过两岸林中的大雪岭还要多久才能化掉呢?这是没有边的日子啊。
大雪化一层就露出一层细小的沙尘,这是风雪之夜里渗进去的,大雪岭子一道一道躺在村边路口上喘气儿。就像海边上快死的大鲨鱼又脏又腥,苍蝇围着打转,我发现田里到处都开始发出绿芽了,小小的蜂蝶也开始嗡嗡转,可是冬天的雪还不肯离开我们。
树林子里的冷气蓄得好浓,人走进去就像走进了冷窖,没有叶子的梢头挡不住太阳热力,把地上的雪化掉一点,夜间又冻住上了,一些去年秋天和冬天忘记摘下来的野果子,这会儿悄悄的发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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