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2 星河长明
画室里开着空调，温度不冷也不热。几个来得早的同学早早地开始画画了，有画素描的，也有涂抹颜色的，所以没人注意到朝曦周身燃起的被冒犯的火气。
从上次晚自习的“告白”开始，卫致每天都会托人送吃的给朝曦，早中晚不间断，从早餐到零食，甚至有穿越半个城市买回来的甜点。几乎全校都知道高三年纪的卫致在追求高二年级的朝曦，风言风语肆意生长，就连万乐都纳闷地问，“他不会是来真的吧？”
朝曦才不管他来不来真的，她只知道自己非常生气，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像万乐说的，他没有违反校纪校规，也没有违法，她完全不能拿他怎么样。而且在很多女生看来这还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这个卫致在明德大附中居然也是一个风云人物，只比陆衍朝昀顾慕文差一点，只是一点。因为家里条件好，长得也不错，加上性格桀骜，又是学艺术的，很多女生对他趋之若鹜。
虽然朝曦根本不这么觉得。
朝曦在听万乐生动形象地描述卫致有多受女生欢迎后，沉默了很久才开口，“我突然觉得其实顾慕文还不错。”
万乐方了，不开心地，“你别这么说我男神嘛！”
朝曦无语地看着万乐，忍了忍，“我觉得他没你想的那么好，有些人不能单看外表，你可能并不了解他。你还是，换个人喜欢吧。”
“哎呀！”万乐脸一红，支支吾吾，“我不是那种喜欢啦，就是比较崇拜！”
“再说了，曦曦，你是从小跟他们一起长大，太熟悉就肯定没有滤镜了，而且跟陆衍学长比，顾慕文学长还是差一点点……但是吧……”
万乐后面还说了很多，朝曦并没有听进去。
朝曦其实很想告诉万乐，一个人的好不是在表面的，也不是他会什么能做什么做得好什么就可以忽略其他的，顾慕文是一个做不了主的人，包括他的人生，其他的方面满分也不代表他值得追随可以冒险。他可以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却并不一定是一个很好的对象。而卫致是一个非常自私的人，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喜欢的就排挤，喜欢就要得到，朝曦欣赏不了这样的桀骜。
其实就连朝昀，朝曦也是不看好的。朝昀是一个心思很深的人，跟陆衍的沉稳不同，他是有意隐藏自己的真实性格和想法，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温文儒雅的富家公子。其实只不过是，一个爱面子自私又懦弱，总想顾全大局却又无法控制局面的人。跟他比，顾慕文就生动很多也坦然很多了，做不得主就听话，控制不住就不去管，反正有人收拾烂摊子，顶多就是风评差一点，但他也不在乎。
并没有多好，是你没看清。那个光鲜亮丽的璟院，除了高不可攀，可能还藏污纳垢。
朝曦拎着早餐直接走出画室，当着卫致的面丢进了垃圾桶，跟之前的数次一样。
早餐用精致的纸袋包裹，在落入垃圾桶撞到其他垃圾时，发出的声音却十分一致。
朝曦冷着脸并不在意卫致的反应，直接回到自己座位，用湿纸巾擦了又擦她的椅子。
恶心！
·
“你跟着我是要做什么？”
朝曦下了课就飞快离开，本来朝昀要过来接她的，但是临时有事耽误了来不了，她就打算自己回璟院。没想到在公车站等公交车的时候看到卫致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她，非常恐怖，像极了一个变态。
朝曦干脆改变主意，往陆衍的公寓飞快走去，还特地选择了人多的地段，但她能感觉到卫致还在跟着她，即使知道被她发现了还是紧紧跟着。
到了陆衍公寓所在的小区大门，朝曦回头狠狠地瞪着卫致，咬牙切齿地问出刚才那句话。
“我送你回家。”卫致挤出一个微笑，看起来并不自然十分勉强，他目光落到朝曦身后的高档小区，又移回朝曦脸上，迟疑地，“你家不是住在璟院，这里……是你亲戚家？”
“你是要我报警吗？还是要我联系你父亲？你这样的人做事都不考虑别人感受的吗？”朝曦一口气说完后轻轻笑了，她仰起下巴轻蔑地看着卫致，“对，你不会。因为在你的世界里只有你自己，像你这样自私自我自大自以为是的人，哪个女生都不会喜欢你。”
朝曦看到他脸色陡然惨白，被扼住咽喉一样。
但朝曦并不在乎，她已经摸到包里的门卡，在卫致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转身刷卡进门，指着冰冻在原地的卫致跟保安大叔说，“这个人跟踪我，麻烦你们不要让他进来。”
保安大叔从刚才起就在关注他们，此刻听到朝曦的话犹豫地，“需要报警吗？”
朝曦收好门卡往里走，头也不回满不在乎地，“随你。”
·
陆衍已经出差半个月了，顾慕文也不在云城，要不然怎么也不会是朝昀来接送她。
朝曦靠着电梯内部的金色扶杆，盯着电梯墙上印出来的自己，胸口像堵着巨大的一块石头，让她心烦气闷。她越来越感觉到卫致这个人将要带给她的烦恼远不止这些，但目前为止她能做的除了回避好像没有其他的了。
朝曦一开始敢在学校那么闹，第一是的确不清楚卫致的来历，而且她手握的证据确凿，能把卫致的错误定得死死的；第二是她料定校方都会想要息事宁人，但碍于她是朝家的人，又不得不对卫致做出处罚；第三是朝昀这个人最在意的就是朝家的脸面，卫致欺负她，就是欺负朝家。但朝昀也不会把事闹到台面上，就像当年他处理韩梦芊的那件事。
可能是当时实在是太过顺利，让朝曦忽略了最重要也是最大的变数——人心。
卫致是真的喜欢她，还是这么费尽心思只是为了玩弄她，朝曦并不想知道。她只想解决这个麻烦一样的人物，就像他从没有出现过一样。
在朝曦苦恼不已的时候，楼层到达，电梯门开启。朝曦抬头就看到站在电梯门口的陆衍，正捏着手机脸色沉沉地看着她。
朝曦愣了愣，感觉他好像事先已经知道自己要来，于是站在电梯口等她。
但他脸色实在难看，朝曦有点不敢出去了，飞快思考自己最近又做错了什么惹他不高兴了。
“叮~”
眼看电梯门就快要合上了，陆衍按了下身边的按钮，黑眸又移回她身上。朝曦还一点头绪都没有，只得可怜巴巴地看着陆衍，无论如何先放低姿态才是上策。
“出来。”陆衍伸手向她，耐心耗尽，眉头紧蹙，语气严厉。
朝曦咬咬下唇，把从刚才起藏在身后的手递给他，被他不紧不慢不轻不重地拉出电梯。
“叮~”
电梯门终于合上了。
“刚才保安给我打电话了……”
朝曦瞪大眼睛，一瞬间手指冰凉，感觉心脏重重跳了两下，没有说出话来。
“听他的描述，我猜是卫致？”
陆衍直接拉着她进了公寓，朝曦才发现他根本没有关门，而且玄关换拖鞋的地方立着他的黑色行李箱。
“你刚回来？”
陆衍并不接她的茬，随手关门的时候脸色未改，却能听到门锁不同以往的闷响，很大一声。
“保安说你指控有人跟踪你，但看到你们在交谈，所以没有报警。”
朝曦，“……”
保安大叔还真是敬业，能说得这么详细也是很厉害了。
陆衍蹲下给她换鞋的时候，朝曦下意识躲了一下，“我自己……”
陆衍抬头一个轻飘飘的眼神，有如冰冷的刀刃迎面而来，朝曦瞬间噤声，还未吐出的“来”字被狠狠咽下去，也不敢再乱动，任由陆衍给她换上拖鞋。
“喻长安，我说过的话对你来说就是耳旁风？”
自己的小腿还被他捏在手里，他就这么直直抬起头看着她，目光冰冷锐利，语带嘲讽，却更像是在自嘲。
“不、不是……我、我没有……我、我不知道你回来了……”
朝曦乱了。
陆衍本不想这么跟她说话，只不过刚进门就接到保安的电话，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让他心惊胆战。电话未断就大步出了门，耐着性子等来电梯就看到缩在电梯里的人，像个受惊的小动物一样看着他，不说话也不肯出来。
满腹怒火变成令人郁结的烦躁。
所以自己是比跟踪她的人更让她害怕对吗？
“对不起……”
陆衍垂眸看着她的手握住自己的手肘，隔着衣料居然也有温度。他还能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这双手如枯败的树枝冰凉纤弱，那时候她不说话也不吃东西，大大的眼睛是看透一切的空洞，睡着了只会喊爸爸奶奶，生气难受痛苦都是不声不响也不肯落泪，随便一个人就可以捏住她的咽喉，一只带毛的动物就能让她生不如死。
“朝昀不能来接我，你和顾慕文都不在云城，我就想自己回去。我发现他跟踪我了，我想着公寓离得近，又有保安，我先过来再说……”
陆衍的目光移到她脸上，她满脸的着急惶恐，鼻尖小痣委屈又可怜，清澈双瞳在聚集海浪，说话时眼睛一直在抖，却一刻也不肯移开看着他的视线。
“我挑的都是人多的地方，我想着大街上他也不能怎么样的。我跟他说话是想警告他，保安大叔就在我身后，他认得我……我还是很聪明的，真的……”
这几年来，她变了一些，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陆衍感到一阵心悸，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她既不是家里做错事的帮佣，也不是公司犯了错的下属，更不是无关紧要却让他不快的某某某。她是喻长安，是他的安安，是他陆衍喜欢的女孩。他在冲她发什么脾气，明明最应该发脾气的是她。那样的时刻，你为什么总是不在？为什么？！！
“是我不对。”
朝曦眨巴了几下眼睛，并没有马上反应过来。倒是眼里涌起的大浪反应过来，开始慢慢退潮。
“我态度不好，对不起。”
这些年，变的应该是他吧。
朝曦鼓鼓脸，张开嘴又闭上，话没出口眼泪先涌了出来，明明刚才都已经忍回去了的。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知道的。”朝曦哽咽着，泪流不止，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哭了，眼泪就好像自己有了意识，根本不听她的控制。
“陆衍，我不会有事的，我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的。”眼前的人慢慢模糊，朝曦还是死死盯着，一瞬不移地。
“你答应我的，要等我长大。”
陆衍的黑眸剧烈晃动，他凝神看着落泪的朝曦，没有过多地考虑便把她拥进怀里。
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