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积怨久难分是非,时日长或有转机
江兰亭道:“武考往常在城外的河曲谷举行,太常宫这回挪到了天宫内。”
石门缓缓打开,群兽向光源的地方望去。
阳光投在阴湿的地面上,空气中的尘土在光柱中飞扬,被衣摆扰动后,飞舞得越发狂乱。
长长的通道两侧关押着各色妖兽,沉闷得像墓室,空气中有腐肉的气味。
白暮雪熟悉这种气味,伤口没得到及时处理而腐烂发臭的气味。
她往牢房走近一步,小狐妖吓得缩到墙根。
那些兽身或人形的囚犯,或缩瑟,或打量,还有不少妖族,眼神想要把他们生吞活剥了一样。
拐角处通道狭小,突然迸发一声惊天怒吼。
狂啸的冲击力让白暮雪身形不稳,江兰亭一手扶住她,隔开爆怒的狰妖。
他以剑鞘击打石栏,明雷镇得狰妖无法动弹,它哀鸣一声,倒在地上。
江兰亭挡住她的视线,“暮雪,我们出去吧。”
白暮雪摇头,“兰亭,我想进去看看。”
“太危险了。”江兰亭道。
白暮雪不肯让步,“有你在,它伤不了我。”
江兰亭挥手让狱卒打开牢门。
细看那狰妖身上有不少伤。
琵琶骨上的血窟窿已经发黑,苍蝇正围着嗡嗡作响。最严重的伤在右前爪上,一刀深可见骨的刀伤横贯肉爪,几乎要把爪子切掉一半。
狰妖龇牙,发出低沉的警告。
白暮雪慢慢靠近它,声音轻柔,“我不会伤害你。”
“马上就好。”她往狰妖的掌上撒金疮药,从乾坤袋中取出纱布包扎。
“虚伪。”是清亮的女声。
狰妖动弹不得,斜眼看她。“左右都要死了,还治什么。你们神族人表面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实际上心思比阴沟里的爬虫还恶毒。”
白暮雪的手停了下,充耳不闻继续给她包扎好伤口。
狰妖颈上兽毛直竖,再靠近,真有可能把白暮雪的手咬下来,琵琶骨上的伤治不了。
江兰亭将白暮雪拉出石牢。她手上沾着狰妖的血污,裙摆也被潮湿的稻草弄脏了。
他引白暮雪到水渠洗手,舀一抔水浇到白嫩的手上,只听她说:“没用的,兰亭。奴役妖兽筑起宫殿,剥狻猊的鳞片给将军们做铠甲,逼五毒蛛吐丝产朱水锦,现在还要用他们的性命来试炼。
兰亭,我们没有哪个人的手是干净的。”
她偏头不语,江兰亭知道她定是哭了。
“下厝何尝不是这样对我们?
被俘的神族战士就地格杀,侵我边境掳掠妇孺,派细作潜入上梧引发暴乱。战场上的妖族和那些弱小的阶下囚不同,他们生性残暴,得势时决不会对我们手软。”
白暮雪道:“上梧下厝世仇难解,我们五十步如何笑百步呢?”
江兰亭预判到她要讲什么,“暮雪,在异族上投入太多情感,你会引火上身的。”
她肩头一暖,一双手将斗篷披在了她身上。
沈怀逸道:“今天太冷了,神女多穿点。”白白让江兰亭送白暮雪回去,当他腿是废的?
白暮雪转过身来,沈怀逸才发现她哭了。
她拉住他的袖子,“怀逸,我有事求你。”
娇俏的人儿秀眉微拧,靠的又近,一幅面对亲近信任之人的姿态。
“我答应你。”沈怀逸心软了。
听了她的话沈怀逸颇有些后悔。
他看了一眼江兰亭,二人难得达成一致。
沈怀逸道:“药考诸事繁琐,神女本就分身乏术。我们懂神女是一片好心,可插手武考,旁人看来未免有越俎代庖之嫌。一切顺利进行不会有功,出了意外,神女难辞其咎。如此费力不讨好之事,还请神女三思。”
“你答应了我的。”白暮雪没想到他也会反对。
沈怀逸身为妖族,没有站在同族人的立场,反而设身处地为她考虑。
她说道:“若行事只以自身利益为考量,我就不会站在这里了。罢了,我自己去找大将军商量。”
完全劝不动,沈怀逸追了上去。“神女,要不然再考虑考虑。”
最后,两个大男人还是跟她一个弱女子妥协了。
百药宫。
庭院里一群人忙活,言心嗑着瓜子凑上去。
白暮雪拉来了清源的器修伏璋,他在沈怀逸上身装了不少发着荧光的小石头。
清源伏氏,器修中最为精通机关数的家族。
沈怀逸暗暗在心里记了一笔。
言心戳了戳他胳膊上的石头,“这是什么呀?”
伏璋道:“阴阳扣,阴扣阳扣中的灵力此消彼长,把阴扣按在妖兽的要穴上。”
他提醒沈怀逸:“我试一下啊,会痛。”
伏璋弹指击碎沈怀逸合谷穴上的阴扣,一旁的琉璃皿内灵气上涨。“阴扣破碎,灵气会外溢到阳扣里。”
钝感像是没开刃的箭簇射到穴位上,沈怀逸手背上发麻,晕开一片淤青。
白暮雪拉过他的手检查,“怎么样?”
沈怀逸刀尖舔血多年,这点伤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他刚要说没事,眼瞧着江兰亭来了。
沈怀逸垂眸,“疼。”
白暮雪触了下淤青处,不敢用力。
江兰亭看着白暮雪给他擦药酒,脸转向一旁的桂花树,“大将军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白暮雪听出了言外之意,“好兆头,这条路走得通。”
武考用的妖兽来路不正,陶濮存赶在时限内好不容易凑够数量,他也担心事情捅到仙尊那里会出事。
若能减轻对妖兽的伤害,仙试结束放回各洲,自己既尽了责,又没有做的太过火,岂不两全其美?
陶濮存在给白暮雪机会,她必须呈上一个妥善完备的计划,得到他的同意后再一同启禀仙尊。
黎储找到白暮雪,奉上文书道:“神女,你看这药考时间排的如何?”
他们忙着药考的事去了。
伏璋还在给沈怀逸调试阴阳扣。
沈怀逸摸了摸手背上的淤青,白暮雪涂完药水后还吹了吹,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江兰亭看不过去,“小题大做。”
白暮雪本该和苏子启楼经衡一样,暂得空闲好好休息一阵。揽了武考的事,晚上还得挑灯夜战。
罗菡骂她多管闲事,白暮雪知道罗上仙是为她好,默默领受,只是不改。
言心支着手,坐在桌案一旁,困的连连点头。
白暮雪停笔,“言心,你先回去睡吧,我也快好了。”
她揉了揉眼睛,道:“小姐,那你也早点休息吧。”
专心不知时移,纸上亮光更盛。
白暮雪抬头,原来的蜡烛快要燃尽,沈怀逸续上一盏新的。
暖黄的烛火下,她的眉目更显温柔。
她将自己写了一半的文书给沈怀逸看,“怀逸,你看看还差什么?”
沈怀逸仔细看了,“神女,凡事难有万全之法。我们准备得再周全,妖囚也难免伤亡。不少妖兽送来时已经带伤,挨不了几招。仙族子弟们真能按新规矩来吗?他们击碎阴阳扣的同时下杀手又该如何?”
“若故意斩杀妖兽,评定他们表现不佳。为了武考能有好结果,仙族子弟不至于明知故犯。带旧伤的妖兽,这倒难办……”
白暮雪沉思的时候,毛笔没有放下,笔杆抵着下巴,脸和刚剥的荔枝一样,看上去手感很好。
沈怀逸曲着手指刮了下她的脸。确实很好。
白暮雪歪头不解地看着他。
“有纸屑。”沈怀逸扯谎有一套。
她专注于武考的事,没做他想。
“怀逸,我有一计。不过,要苦了你了。”
白暮雪的瞳孔里只有他的影子。
那双眸仿佛有吸力的漩涡,有那么一瞬,他真的要陷进去了。
三日后,白暮雪携着拟好的文书登门拜访陶濮存。两人商议完,一同禀告仙尊。
仙尊手握文书,不置可否。“神女可知此举干系重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