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不速之客
眼下，敖先生让程志远“静心、低头”。
然后捋了两下花白的长胡子才清了清嗓，让门外的人进来。
程志远是肯定不可能听他的话乖乖静心低头读书的，门一开就抻着脖子往外望。
一看鞋，不是刘妈妈或是周妈妈，立刻垂头丧气地趴在桌子上半点力气也提不起来了。
“二公子，小的来给您送点甜品。敖先生，给您也重泡了壶热茶，您润润桑吧。
”来人虽然不是萧氏派来解救他的，但好歹也是跟他玩儿的不错的小厮——宝阳。
宝阳这个人一向鬼机灵，估摸着应该是看时辰差不多了，程志远实在是坐不住了才来送点心的。
为的就是让程志远能歇口气，放松放松。
但程志远现在除了出门什么都不想做，看着宝阳手中的茶点也恹恹的，没有什么胃口。
他屋里的炭火旺盛，炭火一旺，人就容易上火，口干舌燥。
宝阳是个极有眼力见儿的小厮，先给敖先生斟了杯茶，又蹲在程志远身边说。
“二公子，喝点茶水吧，您看您都打蔫了。”
“是啊，我若真是朵花，此时应当都枯萎了吧……”
程志远将头一转，又换了个方向趴着，将后脑勺留给宝阳。
敖先生最听不得大男子撒娇放赖，虽然程志远还算不上是什么“大男子”，但好歹也算是个男子汉。
这么趴在桌子上又是撅嘴又是说自己是朵花的样子，敖先生一看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放下，里头的茶水溅出来些，打在桌面上，正眼都不瞧程志远。
敖先生虽然没有功名，也不算是什么好出身，只是穷先生一个。
但多少有些读书人的气节，从来都是行端坐正，从没有程志远这一副没骨头的样子。
此次，若不是萧氏给的钱太多……
咳咳，敖先生又捋了两把胡子，不谈钱，不谈钱，谈钱未免太俗。
谁知程志远更是个没皮没脸的，看见桌面上的茶水，还用手指头在上面划来划去，弄得满是水渍。
他仿佛没察觉到敖先生看不惯他似的，自己倒满脸忧愁地用手指头作笔。
在桌子上画了一个猪头，又在猪头上面写了一个“张”字。
他唉声叹气地，比葬花的林黛玉还伤感。
“唉，可怜我这多花马上就要谢了，宝阳，你可得把我葬在广阳府外才行，唉……”
敖先生越听越觉得不堪入耳，却也不能真的训斥他，只能重重地“哼”了一声。
程志远又叹了口气，比敖先生的冷哼声还大，简直比戏台子上的戏子还能演戏。
宝阳在一旁挠挠头，偷偷拽了拽程志远的袖子，小声说。
“公子，你先吃块儿糕吧，说不准吃了心情就好了呢？”
程志远斜眯了宝阳一眼，表情捉摸不定。
看了半晌，又一脸“拿你没办法”的表情叹了口气道。
“唉，好吧好吧，就当给你个面子，你给我挑一块长得好看的，我尝一口罢。”
糕点哪里有什么长得好看不好看的，敖先生听他言语轻佻，哪里有半点贵族公子的样子。
随即吹胡子瞪眼地站起身，拂袖去外面透气了。
宝阳正巧挑了一块糕点递给程志远，程志远从未舞蹈弄剑过，连书册都懒懒得提不动的样子。
他手生得白嫩细长，像个姑娘家，捏块糕点都一副矜贵的模样，只用食指和拇指捏着。
他将那块糕点举起来，对着阳光左瞧右瞧，另只手托着腮，依稀有点他大哥的狐狸样。
眯着眼睛，嘴角含笑道。
“我看这一块长得格外好，不像是府里厨娘做的。”
是夜，这日正是十六。
天上一轮圆月银盘似的大，整个将窗户占满，像是月亮从天上奔下来似的。
地上一片银光闪闪，今年格外冷，估摸着积雪要到开春了才能化干净。
今年一开始就是雪夹着雨往下下，一如夜了雪和雨就冻成一层冰。
第二日再下，便又在上面结一层。
如此反复几日，就算是连日艳阳高照积雪和冰都化不开。
这种天气里的路最是难走，你踩着雪，本以为不会滑。
结果雪下面是厚厚的几层冰，一踏上去就给你摔个屁墩。
是以路上，人人都跟大家闺秀似的迈着小碎步走路。
生怕哪一步走得不好直接摔个大马趴，摔掉门牙事小，闹出笑话才是事大。
不过，今夜却见一黑影疾步飞身。
每一步都走得极稳健，仿佛脚下无冰，走在康庄大道。
不仅如此，这黑影还翻墙越户。
眨几个眼的功夫，就在街道上不见了踪影。
再看见他，却是在广阳府二公子程志远房中。
“谁啊你！”
程志远穿着白色中衣坐在床上，杯子一直盖到了下巴壳。
整个人缩在花团锦簇的缎面被子里，笑盈盈地看着面前一身黑的人。
嘴上，却是说这些不着调的话。
“我猜猜……你不会是采花贼吧？那你可走错屋了，我的各位姊姊妹妹都在别的院呢！”
“……”
他床边的人似乎被他的话弄得十分无语，半晌也没想出什么好的回击方式。
只能瘪着嘴瞪他一会儿，然后突然上前一步抓住了程志远粉红色的被子。
缎面滑不留手，第一下差点没抓住，这人又抓了一下才紧紧攥住。
他身材高大，俯身探下来的时候可真像个采花贼了。
程志远笑得更厉害了，整个眼睛都弯起来。
房间里没有点灯，程志远真像个晚上睡觉时候突然发现房间里进了个蒙面贼的小姑娘似的整个人都躲在被子里。
只是，没有哪个姑娘会像他这样笑盈盈地看着不速之客。
他本来就长了一双笑眼，脸上没表情的时候眼睛也微微弯着像含着几分笑意。
所以人缘不出所料的好，人人都喜欢这样欢喜的脸。
程志远若真是笑了，眼睛便顺势完成两道漂亮的弧。
窗外一顶老大的圆月，屋内却平添了两道新月。
程志远的一张笑脸在月光下闪得发亮，像是遇到了什么大喜事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