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 (2-1)

又是如斯深夜，子时已过，夜阑人静。

恍惚间是一处富丽堂皇的所在，殿中弥漫着一股极为混杂着沉淀檀香安神的味道，仿若秋雨后湿滑的苔藓，潮潮的，让人心底起腻。

有冰凉的风漏进来，素纱床帐‘呼呼’膨起，烛影明灭摇曳不定，仅有夜明珠毫无变化。

帘布后蜷缩着佝偻的身影，她的眉间痛苦皱在一起，似蜷聚在一起的山峰峦石。

忽的有风穿堂而来，烛火‘噗嗤’挣扎着灭了下去。

床上的人影动也不动，一息过后，那人倏地自梦中惊醒。

青萍剑一声铿然清鸣，在敖瑜耳中如同洪钟，一下子震得她清醒过来。

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葩堆雪。静夜沈沈，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人间天上，烂银霞照通彻。

料得和云入梦，翠衾夜夜生寒。

夜色深深，凭窗望天，万千银沙撒于黑幕上，桂影斑驳，珊珊可爱。

风声是静谧而又萧瑟的，它凌空拂过缓慢的、羞怯的舒展着花蕊的绿萼，时而又透过窗缝隙吹动西窗下璨如星火的银烛。

天地的静默间，唯听见有花落时簌簌飘下的声音，轻而生脆，地面上一片残红似血。

敖瑜骤然起身时，身侧安眠用的福纹玉如意被无意拂落，向帐帘外掉落出去，玉如意牯辘滚出去落在地上铺的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从梦中惊醒，那头如墨的长发一缕一缕散落在床榻上。

窗外仍只闻簌簌落花声，万籁俱寂。

床帐上悬挂的白玉缠枝碎玉子闻风而动，发出‘叮当’的响声。

殿内无人，几盏银烛已灭，仅剩屋顶上镶嵌有一颗夜明珠散发着淡淡微光，整座宫殿安静极了。

只是这宫中静谧，那明光也似无比柔和照耀，平白多添了几分清殇。

“吧嗒——”一声，一滴水珠顺着敖瑜精致的下颚线条，落到了床榻边缘，继而在床沿雕刻的浮云雕花上，砸出一朵晶莹的水花来。

不远处的白玉香炉吐露着缕缕云烟，在上方不停地盘旋，萦绕。

安神香的味道一如既往的熟悉，敖瑜近来时常难以入睡，又或者入睡后常常惊醒，为了能够安然入眠，殿内经常燃着安神的香料。

不过此刻的敖瑜早已没了安然入睡的意思。

心绪茫然如潮，纷纷扰扰仿佛衣裙上绣着的散碎不尽的花纹。

敖瑜急喘着，扶额静坐了良久。

安神香，气芳香、味微辛。镇定安神，对夜间多梦、失眠有奇效。

但不能长期使用，否则令人神思困倦，精神抑郁，嗜睡难醒，最终心力衰竭而死。

当然，这些是对于凡人来讲。

对于肉身强大的先天龙族而言，那只是一味普通的香料。

她披着单衣下床，将安神香熄了。

默默取出新的香料，置于错金螭兽香炉中，点燃之后，那雾白轻烟便带出了缕缕幽香，含蓄而不张扬。

雪白轻软的帷帐委委安静垂地，周遭里静得如同不在人世，那样静，静得能听到铜漏的声音。

冰片、白芷、松针、白檀、棠棣、紫藤、紫檀、薰华草、杜若……

这清冷悠长的芬芳香气，还是她当年亲自动手配制出来的。

那时异想天开的她将自己最喜欢的几种鲜花香草添加在香料里，调制出了一种当今世间独一无二的香。

——她为这味特殊的香取名“棣华”。

从选材到配制都是她一手所做，当年打算把香赠送给同门的师兄师姐，只可惜最终没有来得及送出去。

棣华，棠棣之华，敖瑜只愿同门之间情谊深厚笃实。

如今“棣华”的配方独她一人所知，所用也只有她一人。

敖瑜独自走至窗前，寂寂长夜中也不过一片黑暗笼罩。

月光被疏密有致的雕花窗格滤得淡淡的，烙下一室淡墨色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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