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暖光

曹文蕴进来的时候，唐舞麟正缩在魂导器资料室研究图纸。几千年前，魂导器在日月帝国的带领下高速发展，不断地渗透人类的生活，渐渐地取代武魂在魂师中的地位。

直到两百年前，星罗帝国与日月帝国为了争夺稀有金属的采集权而引发一场大战，持续了十几年的战争，大量的稀有金属和魂导师葬送在战场上，魂导器这才落寞。

那时候人们才恍然大悟，原来武魂才是人的根本。魂导器那样冰冰冷冷的机械终究是外物，一旦被抛弃，就是一堆废铁。就像唐舞麟所待的这间魂导器教室，据说很多年前是专门研发高阶魂导器的，现在却只能堆放那些泛黄发霉的图纸，甚至其中大多数都模糊不清。

曹文蕴也是在这时候进来，他进来的时候没有敲门，推门而入，一瞬间就看到了唐舞麟。

唐舞麟也注意到了他，却没有搭理他。直到曹文蕴一拳打在自己脸上的时候，唐舞麟还有些懵。

唐舞麟耳边嗡嗡直响，他慢慢地爬起来，摸了自己嘴角一把，终于怒了。他最近心情不太好，和曹文蕴吵了几次架，也从来没有到动手的地步，认识这么多年，这还是曹文蕴第一次动手。

“曹文蕴你发什么疯？！”唐舞麟擦了擦嘴边的血迹，对方下手真狠。

曹文蕴宛若没听到，他双眼猩红，只是一下子冲到唐舞麟面前，他提着唐舞麟的衣领，眼中的愤恨恨不得当场剜了他：“唐舞麟，你和唐瑜之间怎么打这么闹我不管，可我警告你，要是因为你和唐瑜之间那点破事连累到姐夫，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唐舞麟脑子一片空白。

“什么……？”他怒火渐渐消散，化为了疑惑：“你说姐夫怎么了？”

曹文蕴声音忽然哽咽：“你知不知道今天我要是晚去一会，他就要被唐瑜那混蛋欺负了。”

夜晚，史莱克学院食堂。

内院学院不多，加起来一百多人，常常有人修炼到深夜饿极了给自己开小灶，所以学院食堂一般会营业到半夜十二点。

唐舞麟来食堂的时候，不过零零星星六七个人。他知道唐瑜有晚上喝酒的习惯，隔三岔五似的会拉着宁鸢和李剑道消遣，今夜也不例外。

唐瑜旁边围了几个人，他晚上喝了点酒，脸色微醺。此时他一脸神秘地对着旁边的人道：“你们知不知道，唐舞麟有个姐夫……真好看，怪不得这么多年我从来没见到过。”

“那模样，真是……”想了半天，真是想不出一个词来形容，唐瑜意味深长地笑了两声：“是我我也把他藏起来，一辈子——”话说到一半，唐瑜感觉一道拳风朝自己冲过来，唐舞麟捏紧拳头，一拳打在他脸上，魂圣的实力落在一个毫无防备的魂师身上，将食堂砸出一个大洞。

唐瑜陷入墙壁的凹槽中，吐出一口血，跪在地上，五脏六腑移位。他疼得睁开眼睛，发现是唐舞麟，脸上的狰狞瞬间变得挑衅起来：“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呀，怎么，曹文蕴这么快就来你这告状了？”

唐舞麟拽着他的衣领往上提，手臂青筋暴起。“我警告你，离我姐夫远点。”

唐瑜笑了笑，他支起身子坐起来：“你让我远点我就听你的，唐舞麟，你算什么东西。”

回答他的又是唐舞麟的一拳。

唐瑜满嘴是血，唐舞麟那一拳打散了他全部的醉意。他忽然眯起，全身颤抖地诡异笑起来。他看着唐舞麟极其败坏恨不得杀了自己的模样，可迫于学院的威压又不敢对自己下狠手，唐瑜感觉到无比地畅快。

从十二岁那年开始，唐舞麟这个人就处处压着自己的风头。他是海神阁主的亲传弟子，双生武魂极致武魂为一体的绝世天才，就连自己的父亲都对唐舞麟刮目相看，说他是唐门最优秀的弟子。

所有人都说唐舞麟完美的。

可此时，那张完美的面具被自己撕破，唐瑜似乎终于摸到了唐舞麟的逆鳞。

他哑声笑着，唐瑜舔了舔嘴唇，附在唐舞麟耳边，戏谑道：“你姐夫的腰，真细，我一个男的都又摸硬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唐舞麟释放武魂，整个食堂扫过一道白光。等到所有人将他拉开的时候，唐舞麟满身是血，不是他的，是唐瑜的。

唐瑜躺在大坑中，急剧喘息。面目全非的睁开一只眼睛，他还是在笑，透过人群，嘲笑着唐舞麟。

唐舞麟被唤道海神阁。

台阶上，萧萧低垂着目光看他。

“你不该下手这么重，他是唐门的少主。”

唐舞麟眼中看不到除了恨之外其他的表情：“他差点辱我姐夫。”

萧萧闭上眼睛，深呼一口气，藏在背后的手指镶嵌入掌心，直到消息那一刻，她内心的怒火不会比唐舞麟少：“你回去吧，这件事情我会摆平。”

唐舞麟准备行礼道谢，就听见萧萧在头顶继续道。

“不会有下一次了，你该知道唐门和他的关系，他也不想你和唐门闹得太糟。”

唐舞麟沉默不语，东面卷起黑云，乌云翻滚，很快便落起小雨，稀稀疏疏地从天而降，足以掩盖这黑夜中一切的污秽。

过了良久，唐舞麟道：“唐门只是他的过去。”他转身离开：“现在的唐门，和他没有关系。”

唐舞麟走出学院，路上无人。他被周婉婉停课一周，让他好好回家面壁思过。

夜晚的长街冰冷，他走出城外，远远地看见属于姐夫的小屋灯还亮着。这么晚了，姐夫还未睡吗？他脚步踟蹰，雨水顺着发梢滴落，无奈地笑了片刻，也是，白天经历了那样的事情，怎么可能睡得着。

长夜漫漫，大雨不散。

小屋外油灯晃动，檐下垂挂的铃铛在风雨中叮叮作响。铃铛声渐渐唤回他的神智，唐舞麟痴痴望着屋内的灯光，蹲下身子，蜷曲着将自己包裹其中，而后发出细小的无法压抑的呜咽声。

他想回去看看姐夫，可他又不能。他逼迫着自己离开姐夫身边，将自己那点肮脏的心思隐藏起来，他以为只要自己离得远远的，自己就不会想他。可他还是连累到了他，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多日的疏离，姐夫就不会遇到唐瑜。

大雨冲刷全身，冰冷刺骨，唐舞麟紧咬的嘴唇浮现出一丝猩红。他看着雨中的小屋，低语道：“雨浩，我好想你。”

随后，此夜无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起身准备离开，忽然觉得自己头顶的雨已经停下。

抬起头，无光的黑夜投下一片阴影，霍雨浩撑着伞倾斜在他头顶，替他挡住一片风雨。

滴答的雨声滚动在伞面，他的动作是那样的熟练，让唐舞麟想起小的时候他每次贪玩，下雨的时候回不了家，霍雨浩就会打着伞来找自己。牵着自己的手走过小路，姐夫那把伞总会有意无意地倾斜在唐舞麟头顶。

伞下，那双湛蓝色的眼眸清澈温暖。

“怎么在这站着？回家了。”霍雨浩关切道。

唐舞麟静静地看着他。

深深呼一口气，血肉下的心脏猛地跳动。唐舞麟想，就是这样，每当自己想要放弃去爱他的时候，他总是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像是一束光。

然后照亮那个黑暗中不堪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