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回魂(甜文)

英勇牺牲后,我用生前的功德和阎王打了个赌。

我需要变成七种动物,只要都能被认出来,我就可以复活。

失败,我就老老实实地在地府帮工。

而我变的第一个动物。

是一只南方大蟑螂。

生前我刷到网络热梗:妈妈,如果我变成蟑螂你还会爱我吗?

我转给妈妈。

妈妈回:【会的,即使星星变成蟑螂,也会是最可爱的一只,我会好好把你养起来,用最好看的盒子当你的房子。】

我问:【如果我变成了蟑螂,妈妈认不出我怎么办?】

妈妈:【你就跳到妈妈身上,爬到妈妈鼻子上,妈妈的眼睛会认出你。】

我抱着手机嘿嘿傻笑,妈宝女的快乐就是如此简单。

那时,我没想到随口的玩笑会变成现实。

我真的变成了一只南方大蟑螂。

还出席了自己的追悼会。

局里的领导同事都来了,他们表情肃穆,同我关系最好的徒弟正搀扶着我妈,神情悲痛。

而我妈,安胜女士,只是几天不见,头发几乎花了一半。

她是个爱美的女人,每两个月染一次发,从不允许头上出现超过三根白头发。

本蟑螂难过得要了命,伤心地两条触须颤了又颤。

灵堂上供的遗像选的是我最满意的一张。

我目光如炬,笑容自信张扬,右眼下方一道月牙形的伤疤。

这道疤是我同歹徒搏斗胜利后的功勋,这张照片是我升职后意气风发时所拍,我拍了很多份放在房间。

但我不敢被我妈看到,疤痕也做了手术去掉了,怕她担心。

安胜女士一定是不经过我同意翻我房间了,这还是第一次,但我原谅她。

作为一只人人喊打的大蟑螂,我不敢在众人面前轻易露面,我怕还没被妈妈认出来就被鞋底制裁。

我等了很久,等到吊唁的客人散去,只剩了安胜女士在我的遗像前麻木地折着手里的金箔纸。

一个个金元宝从她的手中诞生,又湮灭于火焰。

她喃喃道:「星星,妈的星星,回来看看妈吧,妈想你。」

「妈给你烧很多的金元宝,听说那边托梦很贵,妈多给你烧一些,来妈妈梦里吧。」

可她曾是一名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啊!

我听不下去了,从隐蔽的角落爬出,快速爬到了自己的遗像上。

精准地找到了月牙疤的位置,整只蟑螂糊了上去,严严实实地盖住了。

安胜女士一抬头,恍惚了一下,看到遗像上趴着的蟑螂,忽然歇斯底里地哭了起来。

「星星,是你吗星星?你回来看妈妈了是不是?」

她一定想到了我之前同她开的玩笑。

「如果你是我的星星,就爬到妈妈鼻子上,好不好?」

向来胆小的安胜女士凑近了我,眼中含泪,目光希冀。

我抖了抖翅膀,飞到了她身上,然后爬到了她的鼻子上,不动了。

妈妈!是我!

我好想发出声音,但我现在只是一只惹人讨厌的大蟑螂。

妈妈笑了,眼泪也顺着脸颊滑落。

她看着鼻尖上趴着的我,哽咽道:「是我的星星,我就知道,变成蟑螂星星也是最可爱最漂亮的一只。」

耶!我被妈妈认出来了!

第一次就如此轻易,我对后面六次被妈妈认出充满信心!

我高兴得抖抖翅膀。

安胜女士把我小心翼翼地陇到手心,捧着我,如同捧着绝世珍宝。

「星星,别着急,跟妈妈回家,妈妈给你找个漂亮的盒子,你不要乱跑。」

她小心地拢了我一路,回家后翻箱倒柜,终于被她找到了一个非常漂亮的铁皮糖果盒。

这是我在上海出差时带回的,安胜女士对里面的糖果不太感冒,但对这精美的铁盒子大加赞赏,收用为针线盒。

而现在,她把里面的针线零碎东西一股脑全倒了出来,把我珍重地放了进去。

她捧着盒子,自言自语道:「蟑螂喜欢吃什么来着,星星饿了吧,我给星星弄吃的。」

我摆摆触须,想告诉妈妈不用客气,我一会儿就自鲨,变成下个小动物来找她,饭就不用吃了。

话说蟑螂有饿死的吗?

我不知道,毕竟是第一次做蟑螂。

安胜女士搞来了面包碎,米饭,甚至下厨做了新鲜的炸鸡。

我的面前堆成了食物小山。

「星星,快吃啊,你怎么不吃东西啊?」安胜女士有些着急了,眼泪又滚了下来。

「你不吃东西的话还怎么陪妈妈?妈妈好不容易又见到你。」

好好好,我认输,我看不得妈妈为我掉眼泪。

我埋头,哼哧哼哧地吃了起来,真香!

妈妈慈爱地看着我,把手指伸到铁盒里,我凑上去,抱住妈妈巨大的手指,依恋地蹭了蹭。

明月西沉,朝阳初升,第一缕阳光洒进房间。

安胜女士睁开了眼,她看着怀里的铁盒,轻声道:「原来不是梦。」

我上蹿下跳,当然不是,妈妈妈妈妈妈妈妈,你最爱的女儿在这里!

她满足地笑起来,「星星变成蟑螂留在妈妈身边,这样也不错。」

门外传来一阵刺耳的敲门声,来人胡乱拍着门,格外扰民。

来者不善。

安胜女士把我放到客厅桌上,起身开门。

「怎么开门那么晚?我孙子都在外面等急了!」还没进门,来人就翻了个白眼。

她挤开了我妈就自顾自牵着孩子进了门。

高颧骨,三角眼,面上的市侩贪婪多年未改。

按血缘论,我该叫她舅妈。

但安胜女士早在结婚后就和娘家断绝了关系,因为她不愿意顺着娘家心意去换高额彩礼。

就连原来的名字,安胜男,也改成了安胜。

娘家早跟我妈这个「白眼狼」断了联系,多年来不闻不问。

直到我能在局里说得上话,她们腆着脸来找我妈,对着我妈颐指气使,要借我的关系把她打架斗殴的儿子捞出来。

我亲自打出的门。

她们一家子在门外骂了我们一小时不带重样的,最后被我叫来的同事吓走。

我妈对她没有好脸色,「你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张艳兰进门先打量了一圈房子,撒手就让孙子自己去玩儿,熊孩子在我家东跑西跳。

「唉,老妹妹,说得是什么话,你闺女都没了,血脉都断了,养老还不得指望我们啊?」

她倒摆起了主人架子,「都说打断骨头连着筋,你哥还能不管你?我儿子你就当你儿子,我这大胖孙子你就当自己孙子就成。」

安胜女士冷笑一声,她已经不会被这种虚假的亲情打动了。

「我不靠你们,我女儿那么好,谁想要你那扶不上墙的孩子!」

张艳兰愤恨地看着安胜女士,张嘴就是戳心窝子的话:「再怎么好也是死了,也不知道偷着做了什么缺德事,让阎王爷收了去,我看你可怜才上门来给你个机会和好,你别不领情!」

安胜女士猛地站起来,吼道:「我女儿是英雄,你给我滚出去!」

张艳兰仍厚着脸皮不走,开始表露真实意图:「你手上现在不少抚恤金吧,听说给了五十万?那么多钱你哪里花得完,你侄子最近手头有点紧,先借你侄子四十万,他肯定念你的好,到时候养老不就不用愁了?」

我妈气得浑身发抖,我在铁盒里听得也快气炸了,恨不得变身超级大蟑螂,把张艳兰一口吞了!

就在她们争吵期间,熊孩子看到了桌上精美的糖果盒,手已经够到了。

我顿觉地动山摇,抬头就跟满脸惊恐的熊孩子来了个对视。

坏了!

熊孩子哇的一声,铁盒被摔到地上,随即一只巨大的童鞋从天而降。

我被熊孩子踩成了一摊蟑螂饼。

熊孩子尖锐的哭喊引起了两人的注意,安胜女士看到摔到地上的铁盒,又看到了被踩成平面的我,呆住了。

她不可置信地跪坐到冰凉的地板上,颤抖的手把我的蟑螂尸体捡了起来。

喉咙中挤出一阵崩溃的哀嚎。

这副模样吓到了张艳兰和熊孩子。

安胜女士的视线移到熊孩子身上,那眼神,恨不得让他偿命!

张艳兰抱着熊孩子嘴硬道:「哎哟我家大宝帮你打蟑螂,你不要不知好歹,我看你是神经病了,不就踩死了一只蟑螂嘛!」

安胜女士摇晃着起身,去厨房拿出了一把菜刀,张艳兰吓得拉着哭闹的熊孩子就跑,一边跑一边骂:「你疯了!神经病!疯子!」

人终于走了,安胜女士背对着房门瘫坐在地上,泪流了一地。

我好想去抱抱她,但灵魂被一阵强吸力吸走。

第二次,我变成了一只浑身翠绿羽毛的鹦鹉。

花鸟市场上,我在笼子里抻着脖子四处打量。

店里来了个西装男,想买只聪明的鹦鹉,能陪家里长辈说说话解闷。

老板热情地推荐了我旁边的鸟,开口就要五万,说它礼貌用语说得贼溜,还能唱歌呢!

西装男大概是觉得贵,又看向我,问我什么价钱。

老板说:「这个连话都不会说,你诚心要,三百卖你。」

西装男还在犹豫,我却不能放弃这个机会,我一展歌喉,开口就是:「团结——就是李一亮——」

西装男大喜,「好好好!就要这只!」

老板脸都绿了。

跟西装男回去的路上,我正想着怎么脱身,却不想他走的这条路却格外熟悉。

这不就是去我家的路吗!

他敲开我家房门的时候,我还没回过神。

这人谁啊,我怎么不认识。

安胜女士一脸憔悴地开了门,原本的白发一直没有打理,新的白发又冒了出来。

西装男叫我妈:「师娘。」

通过他们的交谈,我慢慢认出了他,我爸生前带的那个徒弟啊,当半个儿子看来着,我当时还吃过他醋呢。

后面说他执行机密任务,就没见过了。

我爸的葬礼他也没能参加。

我原本还想怎么来找妈妈,得来全不费工夫!

等他走后,我立马高兴地飞起来,对着安胜女士叫喊:「妈妈妈妈妈妈!」

「我是星星,我是陆安星,我又回来啦!」

安胜女士苦笑一下,「郑桀这孩子,教你说这个费了不少时间吧。」

坏了,我成自己替身了。

我大叫:「安胜女士!你怎么能认不出你可爱的女儿,我上次变蟑螂你都能认出来的!」

我落到她的肩膀上,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颊,蹭到了一身泪水。

「是妈的星星,妈不是在做梦吧?」

她狠狠地咬了自己一口,慌到:「怎么不痛,怎么不痛啊!」

她又狠狠拧了自己两下,感受到痛才松手,她抱着我,又哭又笑。

失而复得,大悲大喜,她几乎眩晕。

我这次可以说人话,安慰不好妈妈这还对得起这张嘴吗?

我继续蹭蹭蹭:「我回来了妈妈,不要伤心,不要哭,哭起来不漂亮啦!」

我想告诉她我和阎王的赌约,但出口就是消音,好吧,看来不能直接说,但我可以暗示。

我向妈妈保证:「我会回来找妈妈,只要妈妈能认出我,我一定还会回来。」

她抱着我快乐极了,怎么也亲不够,但情绪的起伏耗掉了她大半力气。

就在这时,不速之客又上门了。

这次来的是张艳兰一家子,三代五口人全来了。

她们强行破门,一家子围着我妈谩骂,说我妈发疯吓到了他家宝贝孙子,让她赔钱!

我挣脱妈妈怀抱,上去就去叨张艳兰的这张贱嘴。

第一个叨她,让她上次戳我妈心窝!

叨完她又去叨安勇,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大男人心狠嘴也脏!

他们乱成一团,我飞到他们头顶上大喊:「贱人私闯民宅啦,入室抢劫啦,最低十年啦!」

「小畜生!看我不撕了你!」张艳兰捂着嘴,恶毒地盯我。

但他们拿我没办法。

我最后落到妈妈肩上,「贱人丢脸啦!破防啦,报警报警!」

他们还想上来抓我,我妈直接拿着刀横在身前。

「我看谁敢!都滚出去!」

张艳兰恶毒咒骂,贪婪尽显:「我们家不嫌弃你是克夫克子扫把星,你还嫌上了,那么多钱等死了又带不进棺材里,不给你侄子你还想给谁?」

「你把钱和房子给我们,我们发发善心给你一口饭吃,你也能养老,皆大欢喜的事儿,你咋偏搞得那么难看!」

安胜女士气得直喘,她指着我道:「我把钱都给她!一分都不会给你们!你们死心吧!」

这场闹剧最后以警察上门而告终。

我和安胜女士过了一段快活的日子,我每天都逗得她哈哈笑,她的精神逐渐好了起来,面上有了血色。

直到有一天,我莫名其妙地嘎了。

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安胜女士甚至报了警,很快查出真相,我最爱吃的那款鹦鹉粮,中途被张艳兰投了毒。

被抓的时候她还昂着头辩解:「她才是疯了,要把钱全留给这只小畜生!」

但最后只能按故意毁坏财物罪论,又因为我这只鹦鹉价格低,她甚至不能被判刑。

安胜女士恨得呕血,更后悔自己说出的话给我惹来杀身之祸。

这怎么能怪她呢!

我的灵魂没能看多久,又被卷走了。

第三次,我变成了一只蝴蝶。

我飞了很久,大概有一周,才飞到了小区。

我家住三楼,窗外有一颗玉兰树,家里房门紧闭,不知出了什么事。

我怎么也飞不进去,就一直落在玉兰树上。

我每天对着窗口窥探房里,却发现这几天妈妈并不在家。

我不敢离开,怕妈妈回来看不到我。

但我现在不能说话,没长手脚,甚至也没有像蟑螂一样同妈妈有过约定。

妈妈还能认出我吗?

谁会在乎身侧出现的一只不起眼的小蝴蝶呢?

蝴蝶寿命最多只有几个月,很快就要入秋,难不成就此功亏一篑了吗?

我急得五内俱焚,我不甘心啊!

这才第三次!

安胜女士身边又聚集了一群人。

任谁看到买下全部圈圈却套不中一个的人,都会产生一丝不忍,更何况安胜女士的表情急切又难受。

有个路人青年买了十个圈,随手一套就套中了我。

安胜女士急忙祈求道:「我给你钱,把她给我吧,拜托了,你要多少钱才肯让给我?」

青年摆摆手,把水箱递给她,「送你了。」

他转身就走。

同伴问:「怎么不收钱,看那女人的样子,你开个高价她也能给,真不知道她脑子怎么想的,非要那只小王八。」

青年摇摇头,「你都说了她看着脑子不对劲,那么大年纪也怪可怜的,就当日行一善。」

安胜女士顾不得感谢,她紧紧抱着我,剩下的圈圈撒落一地。

她脸上的惊喜显而易见,匆匆带我回了家,小心地把我安置到了家里的水缸。

嗨,家里的小金鱼。

我吐出几个泡泡,跟它们打招呼。

然后隔着玻璃缸,和眼睛红肿的妈妈对视。

我拍拍玻璃壁,想告诉妈妈我好着呢!

妈妈的手指伸进鱼缸,轻柔地摸着我受伤的头,我慢吞吞的挪开,扬起头亲吻妈妈的手指。

亲亲了,就不要哭了。

这次安胜女士没有哭,她的脸贴在冰冷的玻璃壁上,眼中盛满温和的笑意:「真好啊,这次妈妈又把你带回家了,听说乌龟寿命很长,星星这次可以陪妈妈很久对不对?」

我无法回答。

不是因为乌龟不能说话。

而是我无法做出承诺,我也想一直陪着妈妈,可是我想的是以人的身份。

还有两次,只要后面两次都能成功,我就可以复活了!

我就可以更长久的陪伴妈妈,保护妈妈,不让妈妈伤心难过。

我和妈妈隔着一层玻璃,紧密地贴在一起。

对不起,妈妈,我这次可能没办法陪你太久。

短暂的离别是为了更快的相聚。

请等等我。

乌龟的寿命原本是很长的,但我受了伤。

我也不需要那么长的寿命。

妈妈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只为了醒来第一眼看到我。

我在她睡熟后,一点一点,爬出了水缸。

我循着熟悉的路线,爬到了自己的房间,窝到了床底的角落。

冬天,地暖热哄哄的,失了水的受伤长寿龟,在干燥温暖的角落,悄然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们还会再见的,对不起,但我知道您一定会原谅我。

10

第六次。

脱去沉重的龟壳,我又披上了一层毛茸茸。

我变成了一只动物园里的丑猴子。

丑到我对着玻璃看了半天,都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是一只很丑的猕猴,其他猴都是粉色的脸,我这只是红色的,嘴斜鼻歪,吓哭小孩儿。

我屁股对着游客,丧气地蹲在地上拿树枝画着圈。

被关在动物园里了,怎么才能见到妈妈啊!

我抬头,高高的围栏,离我大概十几米。

越狱难度太大。

只在这里等妈妈来,我等到老死也等不到啊!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抓着脑袋上的猴毛烦恼地思索着,采下来一片。

我转过身,观察着这些从上而下俯视我们的游客,想从他们身上找出办法。

这时,一个大爷突然一声惊呼,盖过了人群嘈杂。

他拍照的手机不小心掉了下去。

「我的手机!」

手机!

天降手机!

我动作灵活,眼巴巴地望着掉落的手机,伸手一捞。

接到了!

但捞手机的手,也被砸得骨折。

一阵剧痛,让我条件反射地松手,但脑子发出强制命令:不准松手!

胳膊也震得发麻,右手更是动弹不得。

我接到手机后,内心不断祈祷:不要锁屏不要锁屏,别设密码别设密码!

幸运之神眷顾了我。

没有锁屏,不需要输入密码。

我抱着手机飞速地跑到了猴山隐蔽的角落。

用粗大的左手手指,点开了短信图标。

我输入了妈妈的电话号码,我要给她发短信。

【妈妈,我在灵山动物园当……】

我费劲地用一根手指,笨拙地戳着,当我打字到「猴」的时候,饲养员过来了。

他拿着防爆叉,直奔我这里。

他是来拿手机来了!

不行,我还没编辑完啊!

但饲养员来得很快,我只能快速按下发送键。

手机被饲养员抢去,我被防爆叉叉在原地,只能发出细细的绝望叫声。

我还没告诉妈妈我当了猴啊!

妈妈一定会来找我的,我坚信,可灵山动物园那么大,她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呢?

我每天坐在猴山最显眼的位置,为了抢这个位置,我拖着剧痛的右手,孤注一掷,拼命打败了猴王。

我仰望着上层来看猴的游客,努力分辨着每个女性面孔。

生怕一个不注意就错过妈妈。

我等得望眼欲穿。

另一边。

安胜女士手机收到了一条陌生短信。

她刚刚找遍了全家,从女儿的卧室床下找出了失水而死的乌龟。

她呆呆地坐在地板上,像是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还来不及悲伤,陌生短信的内容瞬间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是她的星星!主动来找她了!

灵山动物园。

她现在在灵山动物园!

五十分钟后,安胜女士迈进了灵山动物园的大门。

偌大的动物园,上千种动物,走马观花全部浏览完都得一整天。

她攥紧了手机,给这个陌生手机号打了电话,哀求着问机主今天的游览路线。

第一次,她被当作神经病,对方很快挂了电话。

第二次,她哭着请求对方,说只要对方说出来,愿意给他报酬。

对方试探地说了个数字,安胜女士眼睛都不眨,直接打到了手机号关联的支付宝。

对面这才跟她说了自己当时的行程。

他去了金丝猴馆、猴山、小熊猫馆、海洋馆,还去看了大熊猫、华南虎、大象、火烈鸟……

他几乎逛遍了。

安胜女士又问,在这个过程中手机有没有遗失过?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说:没有。

再打,就打不通了,安胜女士被警惕的机主拉入了黑名单。

她只能一个个地找过去。

她不是没想过,能发短信的动物大概就那几种。

但她仍会想,万一她的星星变成了小象,用她长长的鼻子触碰的屏幕呢?

万一她变成了小熊猫,用她的小肉垫打的字呢?

又或者是她变成了火烈鸟,用她尖尖的鸟喙一个个字母啄出来的?

她的大脑有些混乱,总不肯放弃哪怕一丝一毫的可能。

她一个个馆走过去,一只只动物问过去。

「你是我的星星吗?是的话就主动到妈妈这里来。」

她对每一只可能的动物,每一只主动亲近她的动物这样说着,喊着。

嗓子都嘶哑了。

终于,她来到了猴山。

这是她的最后一站。

她的神色逐渐绝望,但怀着最后的一丝希望。

她俯着身子,一只只猴看过去。

她喊着:「星星——你在这里吗——」

四散的猴子歪歪头看过去,事不关己,又各干各的。

安胜女士脱力地跪倒在猴山。

不在,怎么会不在?

星星明明说她在灵山动物园,她漏掉了什么?

我伤口感染,发了高烧,被饲养员关到了隔离小屋养病。

我不要被关起来,我要去我的绝佳显眼位置等安胜女士来找我!

我撞得门砰砰作响。

放我出去!

丑猴尖叫!

丑猴被制裁,打了镇定剂。

我不甘地闭上了眼。

就此错过。

我不知道我被关的那天妈妈失望而归,等我被放出来,我立即窜到了我的固定位置。

我安慰自己,不会那么巧,不会正好就那么巧,妈妈早晚会来的,一定会找到我的。

我等了三天,瞪的眼都差点瞎掉。

我揉着酸痛的双眼,仍不放弃,或许妈妈有事耽搁了呢?

我该有些耐心。

这段时间,我焦虑地揪着头顶的猴毛。

为了让妈妈一眼认出我,我把猴毛揪秃了,秃出了一个类似星星的图案。

我要妈妈一眼望下去就能看到!

第四天,天上飘落了小雪。

其他猴子都躲了起来,只有我没有。

游客因天气原因逐渐稀少,我仍不放松。

小雪花片片飘落,把我的毛发打湿了,我随意抖抖,继续仰着头。

啊!!!!

我看到了什么!

是安胜女士!

是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安胜女士!

我高兴地跳起来,举高双手,又蹦又跳。

看我!看我!

妈妈快看我!

妈妈果然看到了我,她扒着护栏,用她哑了的嗓子发出气音,「是星星吗?是的话你到妈妈这边来——」

她的嗓子像被火炭灼烧过一样。

我爬上猴山最高的位置,伸长了手,试图去触摸高处的妈妈。

但还是离得太远了,我碰不到。

我把有着秃星星的脑袋给她看,一张丑猴脸上布满泪水。

妈妈,我变得好丑,这次你能认出我吗?

安胜女士发出一声惊喜地呜咽。

她也尽力伸长了手,想要够到我。

半个身子几乎要掉下去,被周围工作人员拉住了。

安胜女士跟工作人员提出要同我接触,被果断拒绝。

她苦苦哀求,差点跪下,工作人员只好破例带她来到下面,但警告她,只能隔着五米外的距离,不能接触。

我见了妈妈,激动极了,疯跑过去,想要扑到妈妈怀里。

妈妈也激动地张开了双臂,喊着我的名字。

但我跑到半路就被工作人员压住了。

他们紧张地喊着:「疯猴要伤人,抓紧把游客送出去,再来个人给它打镇定剂!」

我被压在地下,不断挣扎。

我没有疯!

我四肢乱抓,放我起来!

妈妈担忧地向前,却被工作人员强制请出。

「这位游客,前两天才发生了疯猴伤人事件,为了您的安全考虑,请您抓紧离开,本来您到这里就不合规矩。」

我看到安胜女士为了我,同工作人员说尽软话,但仍被客气请出。

我也在药剂的作用下失去了意识。

身体沉沉睡去,灵魂却发出悲鸣。

等我再次醒来,我安静得不像话。

我冷静地想,妈妈已经认出我了,既然在这里,身为猴子的我没办法出去,那灵魂总可以。

我爬到猴山最高的地方,进行了一次自由落体运动。

抱歉,我并非有意放弃生命,但我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

我会为此赎罪。

脱离猴子的肉体,我终于变成了最后的动物——一条流浪的黄色土狗。

我大喜,不由自主地摇起了尾巴。

有狸花猫的先例在,我还是自由身,最后一次相认,太简单了!

我要赢了!

复活!我来了!

我兴冲冲地跑向家的方向,不眠不休,跑了整整两天,饿了就翻点儿垃圾,渴了就去沿途的公园舔一舔冰面。

零下几度的天,树叶都落光了。

我踩着一地落叶,脚步却是欢快的。

我即将见到我最爱的妈妈,她认出我的那一刻,我就可以复活了!

生前我和别人打赌从没赢过,但这次,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一个赌约,就要赢了!

我终于跑回了家,却见到了一片废墟。

我呆住了。

随即想到,哦对,我家拆迁了,是我忘记了。

可妈妈搬到哪里去了啊?

我急得团团转,人海茫茫,我要去哪里找妈妈呢?

碎石堆里钻出了一只大橘,它叼着一只肥大的老鼠,跟我四目相对。

我试着用猫语跟它沟通:你知道这里有家养着两只小奶牛猫的女人,她搬家到哪里去了吗?

它惊得撒了嘴,老鼠趁机逃掉了。

大橘也想不到,一条狗,竟然会说猫语啊!

它的猫脑子想不明白,但它是个热心肠。

通过它的橘域网,我得到了大概的位置。

也多亏了小黑小白是出了名的神经,附近的猫都知道他俩。

我喵喵地向大橘表示感谢,大橘转身就跟同伴开始蛐蛐:家猫们,你们敢信,我今天碰到了一条会说猫语的狗!

妈妈的新家离着不算远,对人来说是这样,但对狗来说,还需要徒步走很久。

我躲避偷狗贼的黑车,为了食物大战其他流浪狗,不知疲倦地朝目的地前进。

我和其他流浪狗打得狗毛纷飞,只为了一块过期被丢掉的火腿。

当流浪狗太难了。

我蜷缩在一块硬纸板下,冷风呼啸,我冻得瑟瑟发抖。

但见到妈妈的信念支撑着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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