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落自有时（一） (2-1)

木长归隐隐听到了自己体内如平原上万马奔腾一般的滚滚血流声，那杂乱而失控的回响，正在放肆地冲击着他那一道竭尽全力所维系的理智的防线。

木长归猛然绷紧了身子，狠狠地一闭双眼，又死死地咬住牙关，捉住了木长宿的那一根还在不断叩击着安全防线的手指，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千般犹豫、万般挣扎终是化作了一道无可奈何又暗含悲凉的长叹：“我今夜......就......不陪你睡了！”

木长归说着，微微用力地将窝在自己怀中的木长宿一把推开，起身走下氍毹，趿了木屐、绕过屏风，离开了这间屋子。

他不敢回头，也不能回头，去看一眼被他推倒在氍毹上的木长宿，究竟是怎样的一副神情。

木长宿的神情自然是失落的，并且疑惑，不明白木长归为何会这般反常。

仰倒在氍毹上的木长宿一动不动，微微蹙眉，想了许久也没有答案，便更加失落。

最终，木长宿轻叹一声，从氍毹上坐起身来，伸手摸索着一旁的木屐，摸了许久才摸到。木长宿这才发现，少了木长归，自己连找一双木屐都不容易。

他趿着木屐，又一路摸到床边，中途，膝盖被茶桌边的圆凳磕了一下，隐隐作痛。

上了床，他又慢吞吞地给自己盖好被子，躺下来，轻声自语：“少了一个人......冷。”

他没有熄灯，瞎子不需要熄灯，看得见希望和光明的人才需要。

他轻轻地拍着自己的心口，嘴里哼着：“乖宝宝，不要怕，娘亲陪你睡觉觉......睡觉觉，好梦梦，梦里有糖有竹马......”

这一夜，木长宿睡得很不踏实，木长归在的时候，他不会这样。

纷杂的梦境像是一堆无论如何也拼凑不完整的碎片，他感觉自己似乎是变成了小时候的模样，站在微风习习的山坡上，看着被自己养大了不少的那只兔子，一蹿一跳地消失在了一片茂盛的草丛里。

那只兔子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一眼自己。

天越来越黑、越来越黑.....忽然刮起了寒风，飘起了鹅毛大雪......一个面容模糊的红衣男子，英姿飒爽，策马而来，递给了他一盏指路的灯笼之后，整个人又瞬间消失。

整个世界都是漆黑的，没有一丁点声响，也没有其他的任何事物和人。风雪歇了，沉沉的寒意依旧如附骨之疽似地纠缠着他。

他的眼前只有那一盏灯笼散发出来的微弱光晕，照亮了短短的一小截前路。

这条前路一定是个极不好的去处，他下意识地想着，于是便只愿站在原地，不肯挪动脚步。

一抹清冷出尘的白色身影从他身旁经过，他似乎嗅到了一丝带着苦涩药味的冷香，觉得异常熟悉，熟悉到教他心里一痛，痛在无人知晓的韶华罅隙里，一点点地蒙了尘。

没人会拂去那一层厚厚的尘埃，这痛便不见天日。连欲要与他人说起，也没个确凿的话头。

那白色身影在他的前方顿住了脚步，回过头来，也是面容模糊的，看着他，忽而一笑，双唇翕动，说了好几句话，无声，木长宿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一股子寒意从他的每一根骨头的缝隙里满出来，席卷了他的全身。

好难过......不舍得......你回来啊！

木长宿猛地丢开手里提着的那一盏，朝着白色身影不管不顾地奔了过去。

蓦地，一只手从被背后扯住他，并将他死死地圈禁于怀中，铸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牢。

木长宿猛然惊醒，急促地喘息着，身子微微抽搐。

恍恍惚惚的，他感觉自己像是躺在了三月天里的一大片芦苇荡中，春风拂面，暖阳照身。芦苇的嫩叶缓慢而恣意地伸展着，熟悉的温热气息将他层层包围。

木长宿逐渐清醒，转过身来，窝进那一片温暖厚实的胸膛，还把一张小脸贴在那人的胸口蹭了蹭：“不是走了吗？”

“舍不下。”木长归嗓音喑哑，用手轻轻地拍着木长宿的后背，“睡吧，哥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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