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盲篇（2）
张医生让孟其姝画一幅画。画的内容是最普遍的“房树人”，能体现人内心的潜意识世界。房树人也是大部分儿童在启蒙时期经常画的内容。他们画的太阳有笑脸，云朵有笑脸，人的脸是圆的，苹果是红的……
当张医生拿到孟其姝的画看了眼之后，神态变得有些讶异。她并不像她家长所说的精神或心理有多糟糕，反而正常得很。
画中的房屋很正常，女孩有鼻子有眼……很正常，树木有枝有干也正常。
“你画的是晴天吗？”
“嗯。”
是晴天，有云朵有蓝天。
“你画的是谁？”
“我自己啊。”
“在干什么？”
“……睡觉。”
那个女孩依靠着树干睡得很香。
“她做梦了吗？”
“……也许做了。”
“是噩梦还是美梦？”
她讷讷思考半响。
“……先是噩梦，后是美梦。”
“能讲讲吗？”
“……”
孟其姝有些不安，她不知道如果将昨晚的梦讲出来会不会引起这个陌生心理医生的嘲笑。
她偷偷绞着手中的衣摆，将它捏皱又展平。
张医生似乎察觉到什么，柔和的目光落在小姑娘的脸上。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仿佛接近了问题的症结。
“叙述这个梦对你来说有困难吗？”
桌面是白色的，触感是冰凉的。她心里默想。头渐渐低了下去，一排牙齿轻咬下唇。
“……你可不可以……”声音细若蚊呐。
“什么？”面前穿白大褂的人将身子向前倾了倾。
“……你可不可以……不告诉别人……”
那人显是被她逗笑了，亮着声音回答道：“孩子，替患者保守秘密是我们心理医生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如果我这点都做不到，还凭什么以心理医生自称呢？”
孟其姝从诊所出来的时候天上依然下着雪。灰蒙蒙的天，白亮亮的地。早上吃的饭差不多都消化光了，轻轻揉揉肚子，从包里拿出根香肠。
准备咬第一口时，哪里传出的猫叫吓得她险些将手中的东西扔出去……
“喂，那个人类。”他恶狠狠叫道。
孟其姝第一眼看到它，就预感自己的梦成真了。她欣喜若狂，向前奔去。
“别过来！”老花狸惊叫，连连后退。
她慢慢停下，轻手轻脚在它面前蹲下来。
“你好啊，咪咪。”
“谁是咪咪。你们人类的称呼真恶心。”
老花狸弓起背，低沉的叫声从嗓中喝出。
见她的手移至自己头顶上方，毛瞬间炸了起来，尖牙也无可遁形。
“别碰我！”
她连忙收回手，惊得连目光都上下闪躲。
“吓……吓着你了吗……我不动，我不动。”
一人一猫对峙着，都没有动作。
孟其姝看了看手中的香肠，又看了看老花狸。谨慎掰下一截香肠，放在老花狸脚边。
他立马就嗅到了那股香味，饥饿的肚子疯狂叫嚣着不适，他其实也没报太大希望，毕竟自私之人数不胜数。盯着那截香肠，虽然只差一点就饿晕过去，但是他不吃。他坚决不在人类面前用餐，坚决不示弱。 孟其姝并不知道这只老花狸的内心争战，只是耐心，安静地等着，她一定要看着它吃完才能安心离去。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诱惑，僵持许久才小心试探着咬香肠。
老花狸风卷残云地吃完了这显然不够的一小截香肠，又在孟其姝笑盈盈的目光下，吃完了剩下的。
他正想抬头，就见那人类的手放在了自己脖下，轻轻地挠了挠。
“！”
来不及躲闪，那种舒适感就从神经传来。
他的身形明显地抖了一下，瞬间原地起跳，并警觉向后退去。
老花狸低沉的威胁从嗓中吼了出来。
孟其姝看着它匆匆逃开，跟上前去。
那只老花狸走了没多久，察觉身后脚步声始终没停，于是加快速度，在拐角处巧妙落下了她。
皑皑大雪铺盖了这个北方小城，即使在夜间也映照得那么亮。万家灯火更像是极寒之地的微妙篝火，令人心暖。她窗里的景色漆黑而又明亮，台灯馨然照在桌面上，绘画本翻开，一只狸猫跃然纸上。
孟其姝微皱眉头，小心翼翼画出它额上的虎纹。基本完成后，将画纸平视，栩栩如生的狸猫踩着雪，向画前走来——唯独没有眼睛。她一直以来有一个习惯，无论是画动物还是画人，总把眼睛留在最后，要么就不画眼睛。
看来看去，还是不对劲。是因为没有眼睛吗？
再次放下纸，拿起铅笔。
当她又一次平视画面时，看到一对眼睛在纸上发亮……
！！
她明明没有涂色。
越看越觉得，它想从画中跳出来。
于是，她还是迅速擦掉了那对“绿色”的眼睛。
窗沿上积了厚厚的雪，这样的夜，静极了。
……
“你擦掉我的眼睛，我还怎么看世界……”
她惊愕地从凳子上弹起。
“谁？”
世界又变回万籁俱寂的样子，仿佛刚刚真的只是她的幻觉。
没有人吗……
她见怪不怪了，这种事在自己身上发生是常有的事。
直到上床睡觉，再也没有听到这样的声音出现。
隆冬，过年的鞭炮声越来越热闹。
孟其姝连着几天都去看心理医生，也会在路上喂喂猫。只是治疗进程却依然缓慢，张医生始终认为姑娘的心理并没有问题，智商、情商也与常人无异，她的大脑甚至更活跃一些，产生幻觉的情况正常到不能再正常了。
医生也一再强调她父母，孩子的行为异常可能是因为父母日常缺少陪伴。在治疗过程中，张医生察觉到她在外表下一直隐藏着渴望有人陪伴的脆弱心灵。即使她不善于表达，对新事物的恐惧达到了发指的地步，在每次离开时都会露出令人心酸的表情，就好像这个花钱买来“谈心”的心理医生是多么令人不舍与感激。
这样的雪，一连下了好几天，也持续着不融化。那只老花狸也在这瑞雪兆丰年的日子里日渐丰圆。
雪止住了，那个下午，天暗得像晚上。
老花狸迈着悠闲的步子，照常在巷子里寻觅着孟其姝的气味。白霓说的地址就在这方圆几公里，不知道什么原因，任务的地址无法精确，警报也一直没有响。
熊孩子们一窝蜂似的尖叫大笑着窜进巷子，显然是躲着大人们来放鞭炮了。
一个大一点的孩子在角落不知在干什么。老花狸静静走着，完全不屑于理会，正准备跃上墙头。
“该死，有畜生看我尿尿！”说罢，抬起脚就把在空中的老花狸踢了下来。
他五脏六腑被狠狠摔碎了一般疼。
沉沉呻吟一声 ，待他起身的时候，那群孩子已经将他包圆。
“鞭炮给我！”那孩子夺过了一串半臂长的红色鞭炮，不熟练地打响火机。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炸过来，它上窜下跳，被一小孩碾了一脚。
几双手齐下阵，挣扎之下，方才小便的男孩惨叫一声，“啊！它抓我！嘶……”
男孩咬咬牙，坏心思地笑了一下，凑近老花狸。
最终，他被按住，动弹不得。
“让你偷看！”撑开他的眼皮，男孩笑着看着他那颗绿色的眼珠。
“呦，这么漂亮，但是干出的事怎么这么羞羞呢？”
慌乱之中，他看到人群中一双眼睛，属于一个女孩，那双眼睛充满了泪水与不安。
“你们……不要伤害它！”
男孩的手指触上他的眼珠时，疼痛麻痹了大脑，整个身体的肌肉都不由颤抖起来。
“一边去……！”是女孩的哥哥。
“白霓……白霓……”
“现在……可以了吗？”
昏暗的巷子里只有几束微弱灯光，雪映出了往日不能达到的亮敞。
孩子们的笑声在一片剧烈的光芒过后消失了。
红色血液染透了它身下的雪地。死寂代替欢闹，一秒钟，两秒钟……
“老虎！”
“啊，快逃！”
“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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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进程真快，第一章还饿着肚子，第二章 就变身了hh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