氓
意映:这些秀恩爱的小情侣,等我下辈子转生成峨眉山的猴子,你们每个路过的都得挨大耳瓜子!
打发了几只狂蜂浪蝶,阿婴瞅准机会逃到桃林深处。
宴会一开始,阿婴和暚就被夫人要求承担起东道主的待客责任。
不一会,兄妹俩就分别被两拨人围了个严严实实,半日了,不仅一句话也没说上,连对方的半个人影儿都没能摸到。
寻了个无人处,随意地斜倚在一株巨大的桃花树下,别说阿婴了,连不用出力的意映都觉得身心俱疲。
意映没有经历过这么声势浩大的、专门针对个人的、名为赏花实为相亲的宴会。一时间也被这应接不暇的、各怀心思的氏族子弟给弄得精疲力尽。
原来身为绝色美人也有诸多烦恼呀!
意映美滋滋地给自己脸上贴金,丝毫不顾阿婴越长越美艳的眉眼,已经不再与自己那么相似了。
“今日我算是白来了!”一道清丽的嗓音似乎语带嗔怒。
“算啦,姐姐,郑氏好歹是六大氏族之一,没必要跟她至气,咱们也争不过她。”另一道女声柔柔地劝慰。
“哼!郑氏算个什么东西,就是凭着满腹算计,不知廉耻地馋着暚公子罢了。”
那道柔柔的声音还在耐心地说些什么,只是越劝对方的火气越大,竟怒不可遏地转身离去了。
意映有些不屑,这两个人,一个蠢钝至极,一点就着。另一个柔弱下满腹心机,都是氏族后宅那些不入流的心机和手段。
阿婴也看透了二人,从始至终躲在树后一语不发,不想掺和进是非中。
可是她到底还是有一些担心,等二人走远后,阿婴慢慢起身,打算远远观察一下,以防这些骄傲的女郎们相争搞砸了夫人的赏花宴,伤了鬼方氏的颜面。
就在她转身离开时,一人朗声唤她。
“阿婴!”
一位郎君举着一把弓,挥手示意,虽不如暚那样俊美,却胜在气质清雅。
意映惊讶,没想到自个的父亲年青时竟有如此风采。
阿婴回首,见是他,盈盈一拜。
“防风公子安好。”
“你我之间何须多礼。”身为防风族长嫡子,自然也是赏花宴的宾客。
“阿婴,我听夫人说你最近正在学箭,我今日便又带了把弓来,这里无趣,不如我们去练武场比比,也好叫我看看你学得如何了。”
这人不像其他世家公子把功利二字写在脸上,虽然举止亲昵,却不惹人厌烦,与他相处如同与清风相伴一般。
“正有此意,不过比试我可不敢,您做我的师父都绰绰有余了。”
意映感觉到阿婴是很喜欢射箭的,她离开的脚步轻快极了。
“不错嘛,身端体正,架箭从容,虽然臂力不足,但是基础和心态都是上佳。”阿婴持续练习到晌午,虽是暮春时节,也汗湿了衣衫。
今日的服饰不是窄袖,但是阿婴懒得再换,只是让侍女用帛带为她扎起来,露出手臂避免练习中产生失误。
帛带丝滑,拢住的袖口即将散开。此刻专注瞄准的阿婴并未发觉,防风氏公子暼了一眼阿婴露出的手臂,这一箭若射出,箭身弓弦袖口缠住必会伤到她。
一个身影无声地来到阿婴身后,一只手稳稳地托住她拉满弓弦的手,另一只手臂牵引她正确用力,将一场即将到来的伤害消弭于无形。
“嗖”地一声,正中靶心,引导阿婴的手自然地离开,两人的身体也保持着教导着与受教者之间的得体距离。
只是从二人身后看来,他们仿佛在亲密地相拥。
阿婴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天色渐暗时,宴会即将结束,郑氏嫡女却被另一世家小姐推入春日寒潭中。
阿婴匆忙从练武场赶回去的时候,暚已经将人从池子里捞了上来,此刻医师正在诊脉。
夫人坐在正堂,见到阿婴略微凌乱的仪容后,面露不悦,但是见紧跟进来的防风氏公子后,那点儿不悦也消散了。
郑氏小姐被医师诊出寒气入体,受惊惊厥,现下需要卧床修养,按时服药。夫人随即吩咐侍女安排,又让换好衣服的暚服药,吩咐他多陪陪无端受委屈的郑氏小姐。
一时间全员皆领命办事,忙作一团,阿婴见夫人没有给她任何吩咐,便送防风氏公子离开。
一路上阿婴默默无言,防风氏公子便故作神秘,提出了一个问题。
“我知阿婴的名字,阿婴知道我的名字吗?”
阿婴茫然地看着他。意映心中无语至极,拿自己的名字逗女郎开心?年青版的父亲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我叫小怪,防风小怪!”
“啊?”
“很奇怪对不对?是我父亲起的,他当场就被我母亲暴打,但是父亲即使被打地满地跑也不改,最后母亲也无法了,居然也认可了这个名字。”
“哈哈哈……”伴随着他的讲述,阿婴几乎能再脑海里想象出那个画面,实在是有趣极了,原来一族之长是这样随性的人吗?
“你家里的人都这么有趣吗?”阿婴有些好奇,她从未出过鬼方氏。
“……也不总是那么快乐,”防风小怪犹豫了,“生活嘛!有苦有甜。”
阿婴闻言不由自主地点头。
“现在我们互通了姓名,就是朋友了吧?”防风小怪期待地看着阿婴。
阿婴在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小小的自己。
“嗯。”
疲惫的一天终于结束了,阿婴拿起了兄长为她寻来的上古妖兽的典籍,津津有味地研读。
那帛书记录地极为详尽,偶尔还能看到栩栩如生的插画,画在角落处,不像是帛书原本的版式。
阿婴沉迷其中,不知时间流逝。
卧房窗棱微动,暚居然悄无声息地翻窗进来了。
直到他走到阿婴身旁,挡住了部分光线,阿婴才抬头看到他。
“你你你,你怎么来了?”阿婴被吓了一跳,说话都磕磕巴巴地。
“有事,来晚了,想看看你。”暚直直地盯着阿婴。
“什么好看的,我又没有出事。”阿婴被打断兴致,语气并不愉快。
暚将手掌抚上阿婴发顶,拔下她固定发髻的青玉簪子,青丝如瀑。
他的手掌顺着阿婴乌发向下滑,五指分开,穿插进顺滑的发丝间,继续下落,拂过柔软的脸颊,指尖的触感停留在阿婴的颈项上。
五指轻点两下,带着薄茧的掌心便贴上了凝脂似的肌肤,感受脉搏的跳动。
阿婴感觉被贴住的脖颈处传来剧烈的心跳声。
咚、咚、咚……
在沉默中震耳欲聋。
这双手如果突然收紧,几息之内就能折断我的脖子吧,阿婴默默地想,但是她却并没感到害怕。
“阿婴,不要跟防风氏学箭。”他的嗓音突然变得艰涩。
“我会练到比他还要好。”
“不要跟他学。”
“你想学的我都可以教你……你想要的我都会为你寻来。”
阿婴突然感觉心中有股难言的酸楚。
“我想要你的一辈子,可以吗?”她开始感觉有点冷,就连声音都在发抖。
沉默再一次蔓延开来,如同寂静的冬夜,雪落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肌肤相贴的手缓缓撤离,阿婴感觉一阵轻松,但是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庞大的失落感。
脸庞被一双手轻轻捧起,暚用拇指抹去阿婴脸上的泪。
“阿婴,你看着我,我无法做出承诺,但请你一直看着我。”
“我会做到的。”
真是青春年少韶华好,不知世事无常人难料啊。
意映看着二人愈发相似的脸,心中感慨万千。
p.s. 标题的“氓”是《诗经-卫风-氓》,不是流氓哈。
以下是诗的前半部分: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尔卜尔筮,体无咎言。以尔车来,以我贿迁。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