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三 (2-1)

文潇晕乎乎地睁开了眼睛，却发觉自己回到了熟悉的缉妖司议事厅。

说是熟悉，但又处处透着不熟悉，这里的气氛阴森，阴冷，除她以外，空无一人。屋内有雾气环绕，四周景象模糊而不真实，一切都让她感到……诡异。

倏然，空旷的缉妖司里回响起了清脆的拨浪鼓声。文潇知道这是哪里了，也知道是谁将她带来了此处。她循着声响，缓缓走上台阶。离仑慢悠悠地摇着拨浪鼓浮现在了议事厅大殿中央，他身形高大，墨发自然披垂，不似前几次见面时那般的张扬，浑身散发着的气息阴戾，而是带着几分傲慢，面前的桌子上，摆着杯碟和酒盏，里面盛着宛若清水的液体：“你看起来有话想说。”

文潇在离仑对面坐下：“是有话想问。”

离仑语气低沉：“你不用担心，我不杀你。”

“我并不担心你杀我。”见离仑饶有兴致地挑眉，文潇道，“你那么恨赵远舟，一定会当着他的面折磨我，而你单独把我抓进来，显然，并不打算取我的性命。所以我就想先看看，你打算演什么戏。”

见离仑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文潇也打蛇随棍上，立马从发髻上抽出笔，拿出本子记录，认真问道：“你的本体是槐树？那你算是妖还是怪？”

离仑眉头一蹙，很是意外。见他不答，文潇追问道：“你让我问的，问了你又不答，怎么？害怕我摸清楚你的底细吗？”

离仑正过身子，他盯着文潇看，俊美的眉眼中流露出轻蔑：“槐树天性易聚阴邪戾气，自古以来便被称为鬼树。”

文潇边应着边低头记载：“哦，明白了，怪不得书上记载你为槐鬼。好，下一个问题。”

“来。”离仑就这么被文潇带着回答上了问题，或许是因为被关了太久实在无聊，或许太久没人同他说这般说些无用的话，也或许是他对文潇有那么一丁点好奇。

文潇看着离仑放在手边的拨浪鼓：“这个拨浪鼓，是什么来历？”

离仑唇一勾，笑中带了些挑衅的意味：“赵远舟送的。”

文潇点了点头：“果然。”

离仑怔了一下，又缓缓抬眼看她：“你知道？赵远舟告诉你的？”

“我猜的。赵远舟那么喜欢人间，但你看起来，可与他不同。”文潇定定看着离仑，离仑不答，他只拿起自己的拨浪鼓细细看着，面色变得有些阴郁。

人说的一生不过数十载，妖不常用这个词，妖生太漫长，少则百年、多则千万年的寿命，变数太多，但朱厌是离仑一生倾心相交过的唯一的朋友。

少年时，朱厌就喜欢人间，他总要跑去人间，每次回来，噼里啪啦地能说上好一阵儿。离仑不爱人间，他喜欢大荒的空旷自由，也喜欢槐江谷的惬意，但他喜欢听朱厌讲人间的趣闻，看他眉飞色舞的样子。

“我不喜欢人间，也讨厌凡人。”这便是离仑与朱厌不用的地方。

文潇不解：“那你为何非要打开昆仑之门，还蛊惑乘黄为你所用？难道不是为了前往人间？”

“我不喜欢人间，但我要去人间见她。”这是离仑曾经对云光发下的誓言。神之一诺，言之必偿，但妖怪的承诺，同样誓重如山。

人间的市集热闹但也喧哗，街边都是售卖的摊子，有吃食、玩具还有杂货，这些大荒都没有，但离仑不感兴趣，大荒自有大荒的好，人间也比不上。他生在大荒，长在大荒，这里是他的家，也永远都是他的归宿。但云光，是他不得不前往人间的理由。

逃出大荒，是为了自由，也是为了云光。

“你和云光……也是在梦中相遇的吗？”文潇缓缓合上了本子，好奇地看着离仑，他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出神地望着手中拨浪鼓，嘴角有柔软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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