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黄变

五更天的梆子声裹着焦糊味飘来时，沈昭正在药庐煎煮地榆炭。陶罐里翻滚的黑汁腾起青烟，在窗棂上勾出沈明薇傀儡般僵直的轮廓。她机械地磨着雄黄，石杵每落一次，腕间铜铃便与残更声共鸣，惊得檐下守夜的乌鸦振翅扑棱。

"姑娘，五姑娘又呕血了。"青黛提着染血的铜盆进来，盆沿水纹晃动的倒影里，沈明薇的瞳孔正以诡异的速度收缩扩张。沈昭将银针浸入地榆汁，针尾雕的阴阳鱼遇药气竟逆旋起来，在烛光中搅出漩涡状的影。

厢房内，沈明薇被玄铁链锁在紫檀拔步床上。她每挣扎一次，床柱雕的百子千孙图便渗出黑血，顺着婴孩笑靥蜿蜒成符咒。沈昭以金针封其大椎穴时，发现她后颈浮现胭脂痣——位置与柳如烟分毫不差。

"三姐姐..."沈明薇突然口吐男声，喉结在雪肤下诡异地滚动，"你可认得这个？"她舌尖顶出半枚带血的玉扣，阴刻螭龙纹缺了右爪——正是刑部侍郎半月前遗失的腰牌。

慕怀舟的青竹伞突然破窗而入，伞骨旋开毒雾。他广袖中抖落的铜钱在地面排成问卦阵，最中央那枚"璇玑"钱正对沈明薇眉心："癸水犯冲，子午倒错，这是有人借她的身子养鬼胎。"

话音未落，沈明薇腹中突然传出婴啼。萧景珩的焦尾琴自廊下响起，宫商二弦奏的竟是《引产诀》。琴音激得沈明薇七窍流血，血珠坠地竟凝成金蚕蛊，振翅扑向慕怀舟的青铜尺。

沈昭将太素九针刺入沈明薇任脉，针尾玉铃与琴音相抗。当地第九针没入关元穴时，拔步床突然塌陷，露出底下丈余深的冰窖。寒气裹着药香涌出，沈昭看见窖中悬着上百个琉璃罐，每个都泡着未成形的胎儿——脐带处系着药王谷的九曲莲纹玉牌。

"原来在这里。"萧景珩提着人鱼灯踏入冰窖，火光映出罐底朱砂写的生辰。当他的指尖抚过"癸酉霜降"字样的罐子时，琉璃突然炸裂，羊水混着血污在地面汇成星图缺失的紫微垣。

沈昭俯身拾取胎尸手中的玉坠，坠面饕餮纹与她颈间玉锁相合。冰晶在锁孔凝成钥匙形状的瞬间，窖顶突然坍塌。慕怀舟推开沈昭时，后心被落石击中，吐出的血在冰面绘出半幅经络图——正与玉锁秘纹互补。

"慕先生的心头血，倒是比朱砂更艳。"萧景珩以玉碗接住滴落的血珠，碗底浮现的篆文正是《天枢要术》遗失的"换命篇"。沈昭突然记起师父临终前烧毁的残页，灰烬排列的形状与眼前血篆完全相同。

五更天的晨光渗入冰窖时，沈明薇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她腹皮突然透明如绢，显出里面蜷缩的蛊虫王。虫王额间两点金斑裂开，竟是双人眼——与柳如烟的眼瞳分毫不差。

"时候到了。"青黛的赤金铃铛无风自鸣。她撕开人皮面具，露出耳后朱砂痣，手中握着的正是柳如烟的人骨笛。笛声催动蛊虫王破腹而出时，沈昭的银镯突然炸裂，十二枚金针凌空排成北斗阵，将虫王钉死在冰壁上。

虫尸爆开的浆液腐蚀冰面，露出底下青铜浇筑的祭坛。坛面凹槽与沈昭的玉锁完美契合，当她将信物放入时，整座尚书府的地面开始震颤——二十年前云夫人死亡的真相，正随着机关转动声缓缓浮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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