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溃边缘的“我在” (4-1)

下午的湖北省博物馆，人潮比上午的黄鹤楼有过之而无不及。研学团队、外地游客、本地市民交织在一起，将本就光线不甚明亮的展厅挤得水泄不通。空气闷热浑浊，弥漫着汗味、皮革味和尘埃的气息。讲解员的声音在鼎沸的人声中显得模糊不清，只有展柜里冰冷的青铜器和玉器在幽暗的光线下沉默地诉说着千年的故事。

李飞努力跟随着小组，夹在王睿和沈林中间，试图在汹涌的人潮中维持一点安全的距离。但人群的密度远超他的想象。他被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向前移动，肩膀、手臂不断地与陌生人发生碰撞。每一次不经意的推搡、每一次被挤压得无法转身，都像一根细小的针，刺穿着他好不容易在黄鹤楼顶建立起来的那点平静和勇气。

起初只是烦躁和不适。但随着人流在一个展示曾侯乙编钟（复制品）的大型展厅前彻底堵塞，情况变得失控。人们像沙丁鱼罐头一样被塞在狭小的空间里，前后左右都是密不透风的人墙。有人为了看展品往前挤，有人被挤得向后踉跄，抱怨声、孩子的哭闹声此起彼伏。

李飞感觉自己被前后左右的力量撕扯着，推搡着。一个壮硕的中年男人为了拍照，猛地向后一退，手肘重重撞在李飞的胸口，痛得他闷哼一声，几乎喘不过气。紧接着，后面又有人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让他踉跄着撞到了前面的沈林。

“对不起……” 李飞下意识地道歉，声音都在发颤。沈林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但眉头也微蹙着，显然也不喜欢这种环境。

就在这混乱的推搡和身体不断被侵犯的挤压感中，李飞的大脑突然一片空白。眼前的幽暗展厅、攒动的人头、浑浊的空气瞬间扭曲、褪色……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同样昏暗、充满压迫感的地方——他上一个学校的废旧自行车棚。阳光被高大的棚顶切割成破碎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铁锈、灰尘和……淡淡的血腥味。

他清晰地看到自己蜷缩在角落里，面前是一只瘦骨嶙峋、却有着琥珀色眼睛的狸花猫。它警惕地竖着耳朵，但看到李飞掏出的小鱼干时，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呼噜声，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是他在那个冰冷学校里唯一的慰藉，是他逃避霸凌、逃避人群的唯一去处。他给它带猫粮，带小鱼干，看它狼吞虎咽，听它满足的呼噜，仿佛自己破碎的世界里还有一点点柔软的温暖。

然后，画面陡转！

几个高大的身影带着狞笑从阴影里钻了出来，像噩梦中的鬼魅。

“哟，李飞，躲这儿喂这脏东西呢？”

“这野猫到处拉屎抓鸟，祸害！”

“跟它的主人一样，都是垃圾！”

冰冷恶毒的话语像刀子一样扎过来。李飞想护住那只惊恐炸毛的猫，但已经晚了。其中一个人猛地扑过去，动作粗暴地抓住了那只瘦弱的狸花猫！

“不——！” 李飞嘶吼着冲上去，却被另外两个人死死按住肩膀，巨大的力量让他无法挣脱，只能眼睁睁看着……

砰！

一声沉闷而刺耳的响声，清晰地回荡在昏暗的车棚里，也重重砸在李飞此刻的耳膜上！

那只小小的、温热的身体，被狠狠摔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抽搐了一下，琥珀色的眼睛瞬间失去了光彩，暗红色的液体从口鼻中缓缓渗出……

“不——！！！” 绝望的嘶喊卡在喉咙里，变成无声的呜咽。按住他的力量更大了，他被粗暴地推搡着，脚下绊到杂物，重重地摔倒在地，额头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火辣辣地疼。尘土和血腥味混合着涌入鼻腔，伴随着霸凌者刺耳的嘲笑和那只猫最后微弱的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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