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如同一个坏掉的人偶,极其笨拙地、一点一点挪动身体,去够那只刺骨的陶碗。冻僵的手指完全不听使唤,哆哆嗦嗦地去抓窝头。抓了两下,都滑脱了。第三次,终于紧紧攥住一块冰冷的硬块。她艰难地将其“捧”到嘴边,牙齿磕在冰冻的窝头上,发出清晰的“嘎嘣”脆响。她小口小口地啃着,吞咽的动作极其费力,喉咙发出喑哑的刮擦声,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细微的痛苦颤抖,仿佛在咽刀片。粘稠的粥冰碴也艰难地抿了一点,冰凉的液体顺着嘴角流出,和不知是泪还是汗的湿迹混在一起,在脏污的脸颊上留下污浊的印痕。整个过程,她的眼神始终是放空、麻木的,没有对食物味道的反应,只有对寒冷、对咀嚼吞咽这种本能动作的“痛苦承受”。
日头似乎稍稍升高了些,光线透过缝隙,在地上拉出一道瘦长的、苍白的亮痕。听雪阁外传来了“沙沙”的扫雪声和更为清晰的闲谈,是几个负责清扫的粗使婆子在偷懒。
“哎呦,这雪啥时候停哦!冻得老娘脚趾头都要掉了!”一个粗哑的嗓子抱怨。
“熬着吧!听说昨儿半夜,东角门守夜的王老根冻僵了!抬回去灌姜汤都不顶事,两条腿怕是废喽!”另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透着点物伤其类的唏嘘。
“呸!那也是活该!二夫人那边说了要省俭,这些个干不动活儿的老废物,就不该留着浪费嚼谷!”赵婆子的声音清晰地加入进来,刻薄依旧。
“嘘!小声点……”一个略谨慎些的声音压低,“昨儿个可了不得!柳姨娘那边有贵客,西角门悄悄赶进来一辆毡篷子大车!我老婆子夜里起夜看见的!那味儿……啧……”
“味儿?啥味儿?”粗哑嗓子来了兴趣。
“一股子……一股子冲鼻子的香!怪得很,不像是咱们府里用的那种香料味儿……”谨慎婆子犹豫地说。
“没见识!那叫异香!西域来的!金贵着呢!”赵婆子显然觉得自己见多识广,声音透着一丝鄙夷,“上个月我还看柳姨娘院里烧过一种熏香,闻着也是这个味,说是安神的,天价!烧掉那一炉子,顶咱们吃一年的窝头!”
阁内榻上,苏砚秋依旧维持着僵硬麻木的姿势,侧着脸,似乎因为力竭或者寒冷而陷入半昏睡,那只冻僵的手还无意识地搭在冰冷的陶碗边缘。耳朵却在无人可见的发丝阴影下,捕捉着寒风中飘来的每一个字眼。当听到“王老根,东角门”,“毡篷大车,西角门,异香”,特别是“西域”,“柳姨娘”,“熏香”这几个词时,她紧贴着胸口墨玉碎片的指尖,在破褥掩盖下,极其轻微地屈了一下。
老根?东角门?冻废?毡车?西角门?西域异香?柳如烟的“安神熏香”?这些看似零散、与己无关的闲言碎语,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苏砚秋冰封的识海里,击打出无声的涟漪,被精准地分解、记录,如同最忠实的探子将这些信息悄然刻在坚冰之上。那“安神熏香”,真的是安神吗?
临近午时,听雪阁那道缝隙前的阳光亮斑又斜移了几分。一阵刻意收敛却依旧能惊动雪地的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伴随着女子压低的、带着不满的斥责:“都说了轻点!惊扰了姐姐养病你们担得起么?”
门再次被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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