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在入夜后渐渐止歇,只余下零星的雪沫,被残存的北风卷着,在死寂的庭院里打着旋儿。一轮惨白的下弦月,挣扎着从厚重的云层缝隙中透出些许微光,吝啬地洒在镇北将军府这片被冰雪覆盖的府邸上,将一切映照得影影绰绰,如同鬼蜮。
听雪阁内,冰寒彻骨。苏砚秋蜷缩在冰冷的板榻上,呼吸微弱而均匀,仿佛已陷入深沉的昏睡。唯有那双在散乱发丝缝隙中微睁着的眼睛,在浓重的黑暗里,如同两点永不熄灭的寒星,闪烁着冰冷而锐利的光芒。
枯草暗码——“角·东·内井”——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刻在她的脑海。东角门区域,内井。郑伯留下的线索,指向府邸东北角最偏僻、靠近后巷的角落。那里是马厩、草料场和一些粗使仆役居所的混杂之地,平日里少有人至,尤其在这风雪寒夜。
时机到了。
她维持着沉睡的姿态,耳朵却如同最警觉的猎豹,捕捉着听雪阁外每一丝细微的声响。巡逻婆子沉重的脚步声、更夫遥远而模糊的梆子声、甚至远处庭院野猫的嘶鸣……时间在极致的寂静中缓慢流淌。
子时三刻,万籁俱寂。
榻上的人影极其缓慢地动了。动作轻灵得如同鬼魅,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她悄无声息地坐起,后背撕裂的伤口在动作牵扯下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被她以强大的意志力死死压制,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她迅速脱下那身沾满污渍、散发着霉味的破旧外衫,露出里面一件同样洗得发白、却相对干净利落的深灰色窄袖棉袄——这是她仅存的、能勉强蔽体且便于行动的衣物。
她将散乱的长发用一根随手捡拾的枯草梗紧紧束在脑后,露出苍白却线条冷硬的下颌。那双眼睛在黑暗中适应了片刻,便精准地锁定了虚掩的门缝。她如同融入阴影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滑下板榻,赤足踩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竟未激起一丝尘埃。长期在边关军营跟随父兄习武的底子,在这绝境中发挥了作用。
她侧身,极其缓慢地推开那扇朽门,门轴发出极其细微、如同垂死蚊蚋般的“吱呀”声,在寂静的雪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她屏住呼吸,凝神倾听片刻,确认无人察觉,才如同游鱼般滑出门缝,身影瞬间融入庭院角落浓重的阴影之中。
月光惨淡,积雪反射着微弱的白光。府邸深处依旧有零星的灯火,但通往东角门区域的路径,却是一片被冰雪覆盖的荒凉。废弃的仓房、堆积如山的柴薪、半塌的马棚轮廓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空气里弥漫着草料腐败、马粪冻结后的混合气味,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无人问津的孤寂与寒意。
苏砚秋贴着墙根、廊柱的阴影快速移动。她的动作迅捷而无声,每一次落脚都精准地踩在积雪较薄或未被踩踏的硬地上,避免留下明显的足迹。寒风卷起她单薄的衣袂,刺骨的冰冷几乎要将她冻僵,但心口那枚紧贴肌肤的墨玉碎片,却如同一个冰冷的锚点,不断传递着一种沉静的力量,让她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很快,她抵达了东角门附近。这里比想象中更加破败。一道低矮的、爬满枯藤的土墙将这片区域与内院勉强隔开,一扇早已锈蚀不堪、似乎从未开启过的角门歪斜地嵌在墙中。墙内,靠近墙角的位置,果然有一口井。井口由粗糙的青石垒砌,边缘布满厚厚的青苔和冰凌,井轱辘早已朽烂不堪,半截绳索垂落在井口,在寒风中微微晃动,如同吊死鬼的绳索。
井的四周,积雪被踩踏得有些凌乱,似乎白日里还有人使用过。但此刻,万籁俱寂,只有风声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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