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醒骨，匣启无光 (3-1)

黑暗。浓稠、冰冷、死寂的黑暗。

苏砚秋感觉自己像是沉溺在万丈寒冰之下的渊薮。刺骨的冰冷渗透湿透的衣衫，裹挟着浓重的霉烂与铁锈气息，顺着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钻入肺腑，冻得血液都近乎凝固。后背撕裂的伤口传来阵阵钝痛，被井水浸泡后更添一种难忍的麻痒。

她俯趴在冰冷粗糙的砂砾地面上，脸颊贴着湿滑的岩石。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连动一根手指都耗尽全部的力气。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刺骨的寒流中浮沉，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郑伯……那声绝望的嘶吼，那溅落在她脸颊上的、温热又迅速冰冷的血滴……那沉重倒地的闷响……

“记住郑伯的愧！”

“噗通”的落水声……刺鼻的毒烟……暗穴的窒息……最后是那擦过脚踝坠入深渊的、沉重冰冷的触感……

一幅幅破碎的画面，裹挟着无边的悲恸与绝望，在意识深处反复冲撞、切割。她像是被丢弃在亘古冰原上的弃子，寒冷与孤绝要将她彻底吞噬。

……就这样死了吗？像父兄一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污浊的角落？不！老郑用命换的生路！血仇未报！苏家未雪！绝不能！

“嗬……”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濒死小兽的抽气，从她喉咙艰难挤出。

就在这意识濒临彻底消散的边缘—— 心口位置！

一股绝非臆想的、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温热，骤然自那枚紧贴肌肤的墨玉碎片核心迸发出来！它像一个沉睡的火种被强行唤醒，带着微弱的暖意，却固执地穿透冰冷的血肉，如同纤细却坚韧的丝线，牢牢吊住了她即将沉沦的心神！

嗡……

仿佛灵魂深处响起一声渺远的震颤。苏砚秋紧闭的眼睑微微抽动了一下。

墨玉的温热在缓慢却持续地增强、搏动！每一次微弱的脉动，都如同冰冷的铁锤敲打着濒临碎裂的心脏，带来尖锐的刺痛，却又在剧痛中挤榨出一丝宝贵的清醒！

“呃……”她终于极其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眼前依旧是绝对的黑暗，但似乎……又有些不同。意识被强行拉回躯体，五感在墨玉温热的刺激下，被强行撬开了一道缝隙。

她能清晰感知到后颈贴地的湿冷岩石；能嗅到浓重霉味下，那丝若隐若现的、如同陈旧书卷与冰冷金属混合的气息；甚至能“听”到自己胸腔内那颗心脏，在墨玉温热牵引下，沉重而缓慢的搏动声。

冰冷？黑暗？不！这墨玉便是黑暗中唯一的灯塔！它的搏动便是活着的证明！

苏砚秋深深、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刺骨的空气带着铁锈味呛入肺腑，却激起了她骨髓深处的倔强。她极其缓慢地、如同拖动千钧重物般，一寸一寸地撑起被冻僵的上半身。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背后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剧痛，额头瞬间布满冷汗，但眼神却在那一点温热墨玉的映照下（并非真实光亮，是信念之火），一点点凝聚起破碎的光。

她的右手，那只死死攥着墨玉碎片的手，早已因紧握和寒冷而僵硬麻木。但此刻，掌心那嵌入血肉的尖锐刺痛，却成了鞭策她的皮鞭。她颤抖着摊开掌心，血肉模糊的指间，那枚边缘参差的墨黑色碎片，在绝对的黑暗中，竟隐隐流动着一抹……内敛幽沉的微光！玉质深处那些丝丝缕缕的朱红沁色，仿佛活物，在其中蜿蜒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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