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墨。谢府书房内,沉水香的气息幽幽浮动,试图驱散白日里堆积的算计与疲惫。案头,那枚从王玄静尸体旁得来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碧绿玉蝉,被我随意地搁置在一方锦盒中,如同蛰伏的毒蛇。明日便是千秋寿宴,亥时三刻的滴漏声仿佛已在耳边敲响。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悬挂的一枚玉佩。玉质温润,雕工却极简,只是一弯朦胧的弦月,内里流淌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淡的胭脂色沁痕。这不是名贵的饰物,却是我从不离身之物。
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瞬间将思绪拉回了那个遥远而灼热的夏日午后——天宝十四载,长安城最繁盛的顶点,也是……崩塌的开始。
华清宫。骊山叠翠,温泉水滑。
圣眷正浓的贵妃娘娘杨玉环,新谱了一曲《霓裳羽衣》,召亲近宗室与重臣子弟于飞霜殿前赏乐。那年我尚不足弱冠,虽顶着陈郡谢氏长房嫡孙的光环,在满殿簪缨贵胄、皇子皇孙中,也不过是个初露头角的少年郎。
丝竹管弦,仙乐飘飘。舞姬们身着云霞般的羽衣,翩跹如九天玄女。然而,所有人的目光,都无法从那高踞玉阶之上、斜倚在明黄软榻的身影上移开。
她便是杨玉环。
并非史书工笔描绘的倾国倾城、艳光四射。那时的她,更像一株被帝王恩泽滋养到极致的、慵懒而脆弱的牡丹。墨发如云,松松绾着慵妆髻,簪着一支点翠衔珠的金步摇,流苏随着她偶尔的轻笑微微晃动。肌肤胜雪,透着被温泉浸润过的、健康的粉晕,仿佛上好的羊脂白玉。眉眼并非极致的艳丽,而是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慵懒的风情,眼波流转间,如同春水漾过新柳,温柔得能将人溺毙。一袭天水碧的广袖留仙裙,衬得她身姿丰腴却玲珑有致,如同熟透的蜜桃,散发着诱人采摘的甜香。
她似乎有些倦怠,玉指纤纤,支着额角,偶尔随着乐声轻轻点着节拍。目光慵懒地扫过阶下众人,带着一种置身云端、俯瞰凡尘的疏离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空茫。那份美,是盛世的符号,是帝王的珍藏,却也像琉璃盏,华美而易碎。
乐声渐歇,舞姬退下。阶下众人纷纷献上溢美之词。轮到我时,我并未像旁人那般堆砌华丽的辞藻,只是起身,对着玉阶深深一揖,朗声道:“娘娘此曲,非人间所有。闻之如见琼楼玉宇,仙子凌波。只是……”我故意顿了顿,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抬起头,目光坦荡地迎上她投来的、带着一丝兴味的慵懒眼神,“曲中‘惊鸿’一段,转折略显急促,似有金戈之音隐现,恐非吉兆。若稍缓其势,以‘流云’之意代之,或更显仙家缥缈,不惹尘埃。”
这番话可谓大胆至极!竟敢在贵妃新曲上“指手画脚”,还暗指“不吉”。阶下瞬间一片死寂,连丝竹声都停了。侍立在旁的力士高全忠脸色阴沉,手已按上拂尘柄。
然而,玉阶之上,杨玉环却并未动怒。她微微直起身,那双慵懒的眸子第一次真正聚焦在我身上,带着一丝惊讶和……难以言喻的、仿佛看到新奇玩意的亮光。
“哦?”她的声音清越婉转,如同玉磬相击,带着一丝天然的娇憨,“你……听得出来?” 她挥了挥手,止住了欲上前呵斥的高全忠,饶有兴致地看着我,“说说看,何为‘流云’之意?”
就在我斟酌词句,准备解释之时,殿侧回廊传来一阵压抑的骚动和孩童的哭喊声。
“放开我!我要见阿姐!阿姐救我!”
“小郎君!不可惊扰娘娘!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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