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依旧执着地落下,天空仿佛破了个无法修补的窟窿,密集的雨帘将世界隔绝成一片朦胧的灰白水幕,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空气中弥浸着浓重的水汽和泥土的腥气,将这阴郁的下午裹得更加沉闷粘稠。
晏临鹤单肩持着书包,像一尊雕像立在公交车站旁冰冷的金属候车棚下。雨水顺着不锈钢挡雨板的边缘汇聚成串,又急又重地砸落在他脚边的浅水坑里,声音单调而固执,溅起的细小水珠沾湿了他的校服裤脚。
少年微微低头,手中紧握的手机屏幕兀自亮着,幽白的光线映亮了他低垂的眼睫,在那张过分白暂、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雨腥味的空气,终于将手机举到耳边,那些在喉头反复滚动的字句几乎要破口而出,却又在唇边被硬生生地凝滞住。
如果这次听到的依旧是那句冰冷机械的“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那就彻底放弃吧,像过去的许多次一样。
可偏偏这次——听筒里清晰地传来了一声短促的“嘟”,紧接着,是接通后的短暂空白。然后,一个略显清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匆忙感的女声响起。
“喂?”
是母亲的声音。
晏临鹤的心猛地一跳,喉结紧张地上下滚动了几下,胸腔里像是塞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又沉又闷。他下意识地攥紧了书包带,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小心翼翼:“妈,是我。”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早已在心里排练过无数遍的请求挤出齿缝,“您……有空的话……能来开我的家长会吗?”
“什么时候?”对面的声音简洁直接,背景里隐约传来电子导航平稳的提示音——“前方路口左转,请靠最左侧车道行驶”。
“下周三下午。”晏临鹤立刻回答,声音里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他的目光紧紧盯着脚下被雨滴搅碎的倒影。
“让你外婆去吧。”母亲的回答几乎没有停顿,语气平淡无波,“那天我忙,走不开,不方便。”
果不其然……又是这样……
一股混合着苦涩和酸楚的情绪猛地涌上鼻尖,晏临鹤飞快地低下头,掩饰住瞬间黯淡下去眼神。然而习惯性的妥协终究占了上风,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声音里努力的平静:“妈……”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试图抓住最后一点微光,“下个月……我过十八岁生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导航清晰刻板的声音持续传来——“您已偏离路线,正在重新规划……”。终于,母亲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事务性的腔调:“好,我知道了。”
您……不祝我生日快乐吗?哪怕只是一句……这无声的呐喊在他胸腔里激烈地冲撞着,几乎冲破喉咙。晏临鹤的头垂得更低了,额前几缕湿漉漉的黑发贴在皮肤上,带来冰凉的触感。他死死咬住下唇,齿尖深深陷进柔软的唇肉里,用力到几乎尝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舌头尝到那细微的腥咸,才让他惊觉自己咬破了皮。
晏临鹤强忍着,把那句带着请求意味的话,连同翻涌的委屈一起艰难地咽了回去。
“没什么事情了吧?”母亲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催促,似乎有更重要的事务在等待她处理,“我先挂了。”
“嘟嘟嘟……”晏临鹤的那句“再见”还未说出口,听筒里已经只剩下冰冷而急促的忙音。
单调重复的机械声响在空旷寂寥的雨幕里被无限放大,显得格外刺耳清晰。晏临鹤握着手机的手臂像是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缓缓地,沉重地垂落下来,冰冷的机身贴着他的裤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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