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六宫荒僻的角落,如同被遗忘的墓园。那间漏雨的杂役房,在几日的凄风苦雨后,霉味更加浓郁刺鼻,混合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和苦涩药味,凝滞在冰冷的空气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腐朽的绝望。
安溪卓趴在角落那张铺着薄薄草席的板床上,背脊上交错纵横的杖伤在昏暗的光线下狰狞可怖。
靛青色的粗布袍子早已褪下,只余一件同样粗糙、被冷汗和渗出的血水反复浸透又干涸、硬邦邦贴在背上的里衣。每一次细微的挪动,布料摩擦着绽开的皮肉,都带来一阵钻心的、如同无数烧红钢针反复穿刺的剧痛。
这痛楚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他残存的意志,将他牢牢钉在这张冰冷的“刑床”上。
他侧着头,脸埋在臂弯里,湿冷的额发黏在苍白的皮肤上。嘴唇干裂起皮,渗着丝丝缕缕的血痕。那双曾经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片死寂的灰烬。
所有的愤怒、屈辱、挣扎,都在这无休止的疼痛和绝望的囚禁中被反复碾磨,消耗殆尽。
唯一的动静,来自另一张板床。安希然蜷缩在那里,裹着一条薄薄的、同样散发着霉味的旧毯子。
高烧虽然被刘太医的药强行压下,但病去如抽丝,加上巨大的惊吓和深重的悲伤,少年虚弱得像一株被狂风摧折的幼苗。他昏昏沉沉,睡不安稳,时常在噩梦中惊悸,发出小猫般微弱的、带着泣音的呓语:
“二哥……疼……别打二哥……”
“爹……娘……别走……”
“哥……冷……好冷……”
每一个破碎的音节,都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安溪卓早已麻木的心口反复割锯。
他听着弟弟痛苦的梦呓,听着那一声声无意识的“哥”,紧握的拳头指节捏得死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软肉,留下深陷的、月牙形的血痕,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只有心口那处被反复撕扯的地方,在无声地灼烧、滴血。
他连抬手为弟弟掖一下被角的力气,似乎都被背上的剧痛抽干了。
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带进一股室外的寒气。老太监张德全如同没有重量的影子般滑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散发着浓烈苦味的汤药。
“安二公子,该用药了。”张德全的声音平板无波,浑浊的老眼扫过安溪卓背上狰狞的伤口和安希然昏睡中痛苦蹙眉的小脸,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他将药碗放在歪斜的木桌上,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声。
安溪卓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只有埋在臂弯里的头颅,似乎埋得更深了些。那药,是谢崇瀚命人送来的,说是“化瘀生肌”的圣品。
安溪卓知道,那里面绝不仅仅是药。每一次喝下,都伴随着更深沉的昏沉和一种灵魂被剥离掌控的无力感。那是另一种形式的枷锁,比背上的杖伤更令他恐惧。
张德全也不催促,如同完成例行公事般放下药碗,便无声地退了出去,破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
屋内重归死寂,只剩下安希然断断续续的呓语和药碗里升腾的、带着不祥气息的苦涩蒸汽。
时间在痛苦中缓慢爬行,如同粘稠的沥青。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这一次,脚步声急促、杂乱,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紧绷感。
吱呀一声,破门被更大力度地推开。
进来的是两个面生的太监,穿着比张德全品级稍低的服饰,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强装的镇定。
“安……安溪卓!”其中一个太监尖着嗓子,声音有些发颤,“陛下口谕!传你……即刻前往御花园伴驾!不得延误!”
伴驾?安溪卓埋在臂弯里的身体猛地一震!剧痛瞬间席卷全身,让他眼前发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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