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地,白草摧折。黑云压城,沉甸甸地压在神机营残破的营寨上空,如同裹尸布般令人窒息。空气里弥漫着焦糊的烟火气、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以及伤口腐烂的恶臭。
断折的旗杆斜插在泥泞里,破败的“神机”二字旌旗半埋在污血浸透的冻土中,被寒风撕扯着,发出呜咽般的悲鸣。
一场惨烈的遭遇战刚刚结束。
安溪卓站在营寨边缘一处相对完好的瞭望台上。
他身披玄铁重甲,甲叶上沾满凝固发黑的血块和泥泞,如同刚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修罗。头盔早已不知所踪,黑发被汗水和血污黏在额角、颈侧,几缕碎发垂落,遮住了他半边脸颊,只露出紧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和线条冷硬如刀削的下颌。
深秋的朔风刀子般刮过,卷起他身后沾满血污的玄色披风,猎猎作响。
他手中拄着一柄缺口累累的陌刀,刀身大半没入脚下冻硬的泥土里,支撑着他疲惫不堪却依旧挺直如标枪的身体。目光如同冰封的寒潭,缓缓扫过下方狼藉的战场。
尸横遍野。穿着不同甲胄的躯体以各种扭曲的姿态冻结在冰冷的泥泞中,残肢断臂随处可见。破损的刀枪剑戟、碎裂的盾牌、倾覆的辎重车……构成了一幅人间炼狱的图景。
幸存的士兵如同失去魂魄的傀儡,麻木地在尸堆中翻找着尚未死透的同袍,或是抬着沉重的担架,将一具具残缺不全的躯体运往临时搭建的、散发着浓重死亡气息的伤兵营。
压抑的呻吟、痛苦的哀嚎、绝望的哭泣,混合着北风的呼啸,如同地狱的挽歌,在死寂的营地上空盘旋。
三年。整整三年。
从初入神机营的“罪奴校尉”,到如今以赫赫战功和铁血手腕稳坐一营主将之位,安溪卓这个名字,在北疆边军和凶悍的狄戎部族中,已成了染血的符号。
他如同一块被投入血与火熔炉中的顽铁,在无数次生死搏杀、尔虞我诈的倾轧中,褪去了最后一丝属于京城贵公子的痕迹,彻底淬炼成一块冰冷、坚硬、只余杀伐与生存本能的寒铁。
他的眼神扫过那些哀嚎的伤兵,扫过那些麻木的士卒,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生与死,血与火,早已成了他呼吸的一部分。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这片令人作呕的死亡之地时,视线边缘,一处被尸体和倾覆辎重车半掩的角落,一抹极其刺目的颜色,猛地攫住了他的目光!
不是血污的暗红,不是泥土的灰褐,也不是兵甲的玄黑。
那是一片……胭脂红!
在一片绝望的灰暗与死亡中,那抹胭脂红如同被遗弃的、濒死的蝴蝶翅膀,脆弱得令人心惊!它属于一件早已被撕扯得破烂不堪的锦缎斗篷。
斗篷的下摆,一只纤细的、沾满污泥和暗红血渍的手,正死死抠着冰冷的地面,指节因为用力而扭曲变形,指甲尽数翻裂,血肉模糊!
安溪卓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握着刀柄的手指微微收紧,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战场上出现女人,尤其是这样穿着华贵的女人,绝非寻常。是狄戎掳掠的汉女?还是……
他没有丝毫犹豫,脚步沉稳地走下瞭望台,踏着粘稠的泥泞和横陈的尸骸,朝着那抹刺目的胭脂红走去。沉重的甲叶摩擦,发出冰冷而规律的声响。
随着距离拉近,那被斗篷半掩的身影逐渐清晰。那是一个蜷缩在尸体与辎重车夹角缝隙里的女子。
她的脸深深埋在臂弯里,只能看到一头乌黑凌乱的长发,如同海藻般铺散在肮脏的泥地上,几缕发丝被凝固的血块黏在苍白的颈侧。单薄的、同样被撕扯得不成样子的月白色中衣下,露出瘦削的肩膀和脊背上几道狰狞的、皮肉翻卷的鞭痕,深可见骨,伤口边缘的皮肉因为寒冷和失血而呈现出一种死灰的色泽。
她的身体在寒冷中剧烈地颤抖着,不是因为哭泣,而是一种濒死般的、无意识的生理痉挛。那死死抠着地面的手,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泥土和暗红的血痂,仿佛那是她抓住这个冰冷世界的唯一凭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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