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崇瀚说完,缓缓直起身。他最后看了一眼安溪卓眼中那翻涌的恨意、冰冷的绝望和被强行压下的屈从,如同欣赏一件被重新套上枷锁的、依旧桀骜不驯的猛兽。
他不再停留,转身,玄色的身影无声地融入暖阁的阴影里,只留下那沉香的甜腻气息,和一句冰冷的余音在死寂的空气中回荡:
“养好你的伤。这秉笔楼……往后,就是你的住处。”
沉重的雕花木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隔绝了两个世界。
暖阁里,只剩下安溪卓一个人。
他瘫软在锦褥上,急促地喘息着。颈侧、掌心、手腕的伤口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冷汗浸透了他单薄的里衣。谢崇瀚指尖冰冷的触感和那如同魔咒般的“听话”二字,如同跗骨之蛆,反复撕扯着他的神经。
昭婉……然然……
巨大的痛苦和冰冷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蜷缩起身体,将脸深深埋进冰冷的锦褥里。
紧握的拳头,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死灰般的白色,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尚未愈合的伤口,带来更尖锐的痛楚,却感觉不到丝毫。
一滴滚烫的液体,混合着屈辱的鲜血和深入骨髓的疲惫,悄无声息地从紧闭的眼角滑落,砸落在身下昂贵的锦褥上,留下一个深色的、绝望的印记。
他像一头被拔去利爪、打断脊梁、关入金丝牢笼的困兽,蜷缩在这片温暖的死寂里,无声地……舔舐着灵魂深处不断渗出的、名为绝望的毒血。
与此同时,尚宫局深处那间阴冷潮湿的耳房。
藤条抽打皮肉的声音已经停歇,只剩下死寂的冰冷和浓重的血腥气。
沈昭婉蜷缩在冰冷肮脏的石板地上,如同被丢弃的破布娃娃。背上、肩上、手臂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皮开肉绽的鞭痕,深可见骨的地方还在缓慢地渗着血珠,将破烂的月白衣裙染成一片片刺目的暗红。
冷汗和血污黏在苍白的脸上,几缕乌黑的发丝黏在额角。
身体因为剧痛而微微抽搐,意识却在巨大的、撕裂灵魂的惊恐中彻底冻结。
自戕……
阿卓……死了?
那个在北疆风雪中将她从尸骸堆里拉出来,给她一线生机的男人;那个用冰冷铠甲包裹着炽热灵魂,笨拙地试图为她挡去风霜的男人;那个在宣政殿上,为了她向仇敌屈膝、为她赌上一切的男人……死了?
为了她……死了?
巨大的空洞和冰冷的绝望如同最深的寒渊,瞬间吞噬了她所有的感官。
她感觉不到身上的鞭伤,感觉不到地面的冰冷,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只有那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烫灼着她早已破碎的灵魂。
阿卓……阿卓……
她空洞地望着冰冷肮脏的地面,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干涸的血痕和一片死寂的灰败。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门外看守的老嬷嬷似乎被宣政殿传来的消息惊动,低声交谈了几句,脚步声渐渐远去,留下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沈昭婉那空洞的、毫无焦距的眼眸,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目光落在了墙角——那里,散落着几片刚才被藤条抽打时崩落的、锋利的碎瓷片。
那锋利的边缘,在从破窗缝隙透入的、惨淡的月光下,闪烁着冰冷而诱人的……死亡寒芒。
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极其艰难地、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朝着那片寒芒,一点点地、无声地……挪动过去。
指尖,带着污泥和血痂,颤抖着,终于触碰到了那冰冷的、代表着终结的锋利。
长信宫偏殿。
殿门紧闭,金丝炭在熏笼里静静燃烧,暖意融融,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如同实质般的悲伤与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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