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腕骨的酸痛加剧,压着笔锋的指尖开始发麻。墨点更深地融入纸中。那点墨痕,像只惶恐无依的小虫,在苍茫的白纸中央瑟瑟发抖。
就在她以为自己再也无法承受这无声的威压,手臂即将垮塌的瞬间,沈逸的声音再次响起,不高,却像敲冰:
“行笔。”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手腕用尽剩余的力气,控制着笔锋从那沉重的锚点艰难提起,依循着记忆深处那道“剑势”,向右下方“拖”出一道倾斜、僵硬却到底连贯的笔痕,那是“永”字的第一笔斜点。
不像书法,更像在泥地里用树枝划刻的一道求生印记。
笔痕划过,留下一道虚浮无力、断续颤抖的线条,末端甚至因力竭而微微分叉。
身后的男人没有评价。冰封的沉默再次落下,覆盖了刚才那短暂指令带来的节奏。
书房里,只剩下她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声,以及窗缝外雪落不止的微响,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苏玉的手臂微微痉挛着,没有立即抬起。她盯着纸上那条孱弱挣扎的墨痕,一滴温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砸落,就在墨痕旁边,迅速晕开一小片透明的湿迹。
那滴温热的泪珠毫无预兆地砸在宣纸上。
就在她刚刚挣扎着拖曳出的、那条孱弱无力的斜点墨痕旁边。晶莹的液体迅速晕开一小片透明的湿迹,很快被粗糙的宣纸吸收,留下一块深色的、不规则的泪渍。
苏玉自己也被这失控的泪惊住。酸涩猛地冲上鼻腔,喉头像被冻硬的冰块死死堵住。她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更用力了,铁锈般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一丝丝。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屈辱——不是伪装出来的、市井少女该有的委屈,而是骨髓深处某种冰冷坚硬的东西被反复锤打后,终于裂开一丝缝隙的羞耻和疲累。
在这座冰窟里,在一个能看穿皮囊的目光下,每一笔笨拙的书写,都是对自己处境的赤裸裸嘲讽。
书房里静得可怕。窗外雪扑簌簌落在枯枝上的声音,炭盆里偶尔爆出几点细碎的红星,都在这片窒息般的沉默中被无限放大。
还有她自己压抑不住、愈发粗重浑浊的鼻息声,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冰碴子。她甚至能感觉到脸颊上残留的墨迹被泪水濡湿后,变得粘稠冰冷。
沈逸的目光,那两道几乎要将她钉死在原地的目光,终于从那滴泪渍上移开,重新落在她那只悬在半空、因极力压制而剧烈颤抖的右手上。
腕骨尖锐地刺痛,小臂肌肉酸胀得像要断裂。指尖冰凉,血液似乎已经冻住,只剩下紧捏笔杆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着死白。
笔尖一滴饱满的墨珠凝聚着、颤动着,沉沉欲坠,如同她紧绷到极限、随时会崩断的心弦。那滴泪仿佛耗尽了她最后一丝伪装的气力。
“抖什么。”
冰冷的声音再次贴着耳膜砸下,比雪粒子更寒,毫无波澜。不是斥责,只是冷酷的陈述。像在评价一件器物不堪使用。
这毫无情感的两个字,却像最后一根稻草。苏玉眼前有些发黑,绝望感如同冰水漫过心脏。她几乎想扔掉这该死的笔,砸碎这该死的砚台,冲他嘶吼出所有被压抑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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