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轰鸣撕裂云层,巨大的空客A330如同疲惫的银色巨鸟,缓缓降落在桃园国际机场湿漉漉的跑道上。轮胎摩擦地面,发出沉闷而悠长的嘶吼,溅起一片浑浊的水雾。窗外,是铅灰色的、仿佛永远也拧不干的天空,潮湿粘腻的空气透过尚未完全打开的舱门缝隙钻进来,带着熟悉的、属于这座岛屿的、海风与尘霾混合的气息。
颜轻月靠窗坐着。飞机落地带来的轻微震动感透过舷窗传递到她的肩胛,却激不起任何涟漪。她穿着最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和深灰色长裤,长发松松束在脑后,露出光洁却过分苍白的额头,以及额角那道淡粉色的、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细长疤痕。三个月前那场毁灭性的车祸和之后漫长的疗养,在她身上刻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清减了许多,下颌的线条更加清晰锐利,像冰雕的棱角。那双曾经覆盖着薄冰的眸子,此刻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沉寂,幽邃,所有的情绪都被强行压在了冰层之下,只余下一种近乎实质的疲惫和一种不顾一切的、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左手,依旧被一副轻便却设计精密的黑色碳纤维护具固定着,安静地搁在腿上。护具遮掩了手腕的僵硬和手指的变形,只露出苍白而骨节分明的指尖。每一次细微的移动,内部依旧会传来肌腱粘连的钝痛和神经末梢的尖锐抗议,但她早已习惯。这痛楚,连同掌心那从未真正消失的戒指嵌入血肉的幻痛,是她与那个雨夜、与陈庭之间,仅存的、残酷的链接。
空乘甜美的声音在广播中响起,宣布飞机抵达。周围的乘客开始骚动,解安全带,取行李,交谈声汇成一片嘈杂的背景音。颜轻月依旧一动不动。她的目光穿透舷窗,落在机场远处那些在阴霾中若隐若现的、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轮廓线上。
台湾。
她回来了。
以一副残破的躯壳和一颗被彻底碾碎又强行粘合的灵魂。
没有行李。只有一个简单的黑色双肩包,里面装着护照、一部全新的加密卫星电话、少量现金,以及……那封被她的鲜血染红、又被她强行抚平褶皱、小心翼翼收藏起来的“告别信”。这就是她的全部行囊。
她随着人流走下舷桥,踏入连接航站楼的通道。冷气开得很足,与外面的湿热形成鲜明对比。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是机场繁忙的停机坪,各种车辆穿梭,引擎声此起彼伏。她目不斜视,脚步平稳却带着一种无法掩饰的僵硬,走向入境检查口。
递上护照。入境官员翻看着,目光在她苍白的脸和额角的疤痕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她左手那显眼的护具,例行公事地问了几个问题。她回答得简短、清晰,声音干涩而平静,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如同在背诵一段与己无关的台词。
“来台目的?”
“探亲。”她吐出两个字。
“停留时间?”
“不确定。”
官员又看了她一眼,似乎想从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看出点什么,最终还是在护照上盖下了入境章。
“啪。”
清脆的声响,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通往过去地狱的大门。
走出机场到达大厅,湿热的风裹挟着喧嚣的人声和汽车尾气扑面而来。颜轻月站在人来人往的出口,微微眯起眼,适应着外面昏暗的天光。没有司机等候。没有颜义轩安排的任何接应。这是她要求的唯一“自由”——她需要这片废墟,独自踏入。
她抬手,拦下一辆亮着“空车”灯的黄色出租车。
“去哪?”司机操着浓重的闽南口音问道。
颜轻月拉开车门坐进后座。一股劣质香薰和旧皮革混合的味道充斥鼻腔。她报出一个地址,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那是陈庭工作室所在的街道和门牌号。
司机应了一声,发动车子,汇入机场高速的车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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