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一寸寸啃噬着窗框上凝结的霜花,厨房里浮动着隔夜燕麦和蜂蜜残余的甜暖气味。长崎素世立在窗边,水壶在炉上发出低沉的嗡鸣,手里捻着一片刚切下的、薄得透光的蜜瓜,指尖沾着黏凉的金色汁液。窗外干枯的梧桐枝杈切割着铅灰的天空。
轮椅压过地板缝隙的细微震动自身后传来,碾碎了沉默的空气。
“祥子?”素世转过身,声音放得很软,像一块刻意捂热的湿毛巾,“怎么起这么早?”她快步走过去,手自然而然就落到轮椅扶手上,握住那微凉的金属支架。冰凉的触感顺着掌心神经直抵心脏。视线却垂着,定在祥子搭在羊毛毯上的那只手上——手腕从毯子边缘露出一小截,皮肤透出一种长久不见天光的薄脆苍白,皮下淡青的脉络清晰可见,却像被冻结的溪流,再也弹拨不出流畅的音符。那曾经能勾着叉子、在瓷盘边缘悬停等待蜜瓜汁水滴落的手。
祥子微微仰着脸,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她冰蓝色的长发上跳跃。她的目光掠过素世,虚虚地投进窗外那片灰白的天际线,里面沉淀着一种过于清澈的灰烬。嘴唇翕动了几下,才发出一点干涩的气音:
“外面……下雨了?”
素世喉咙像被堵住一团硬块,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初冬的清晨干燥而寂静,窗外空无一物,连只鸟的影子都没有。她侧身挡住大半光线,俯低身体,让自己的视线与祥子平行。“没呢,只是阴天,”她的声音更软,指尖带着微不可察的抖,轻轻拂开那缕垂落、遮住祥子眼角光线的冰蓝发丝,“要喝点蜂蜜水吗?润润嗓子。”
“嗯。”祥子应着,视线似乎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又似乎没有焦点地散开了,落点在素世身后的某个虚空。片刻,她忽然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机括转动般,转了一下目光,望向厨房中岛那盆生机勃勃的熊童子多肉。“叶子……”她含混地说了一个词,像叹息般轻飘。
素世立刻明了,心脏猛地抽痛。她直起身快步走到中岛旁,小心地捧起那盆绿意盎然的熊童子,走回祥子轮椅旁。她蹲下身,捧着花盆,让那片肥厚翠绿的叶尖轻轻蹭过祥子同样放在毯子上的冰凉指尖。这是很多年前那个阳光泼溅的清晨,祥子曾经俯身用干净的海绵擦拭被笨拙的爱音溅上酸奶的熊童子的位置。
“你看,长得多好,”素世的语气刻意扬起一点轻快的弧度,像在哄孩子,“绿油油的。”她的目光却死死锁在祥子那触碰着叶尖、却再无知觉挪移、只剩下虚虚搭着动作的食指上。
那冰凉的手指在厚绒毛毯上微微动了一下,幅度微弱得像风中枯叶最后的本能抽搐。祥子没去看她的手指,视线依旧在那片僵持的绿意上停留了几秒。然后,非常非常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冰蓝色的发丝随着动作在耳边软软地晃动。“嗯……好。”她的声音气若游丝,带着浓重的疲惫和空洞的抚慰感,像一抔冻在冰层下的土,“跟你……一起养。”
记忆的碎片如同猝不及防的寒流,狠狠冲刷着素世强筑的堤岸:那个阳光灿烂的夏日午后,祥子就是这样捧着一盆幼小的熊童子幼苗,放在她们刚铺好的橡木地板上,眼底映着窗外的蓝天,声音里有种天经地义的认真:“我们一起养。”那时候的未来里,没有轮椅的嗡鸣,没有仪器管道的冰冷味道,只有阳光里旋转的微尘,和两个人暖洋洋挤在一起的光影。
水壶尖锐的哨声撕裂了空气。素世猛地回神,慌忙起身,转身的瞬间,一滴滚烫的液体灼痛了她的下巴。她咬着牙关冲过去关掉火源,热水在壶嘴蒸腾出汹涌的白汽,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握着同样滚烫的水杯回到祥子身边时,眼眶周围有一圈仓促抹去水渍后留下的狼狈浅红。祥子正微微歪着头,目光专注而迟缓地落在素世踩在地板上的那只赤脚上——脚踝的曲线在晨光里依旧纤细利落。
“素世,”她的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一点,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脚……踝……露着。”
邦邦小故事短篇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人小说网http://tongren.me),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