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洗》
蓬门雪压断弦咽,朱门烛深证血笺。焚夜焚心终证雪,铁枷碎,素手呵梅试春泉。
(霜刃初折白玉案,寒枝空悬未落花)
永宁十二年冬,帝京大雪。
长崎素世端坐于暖阁雕花窗下,指尖一枚黑玉棋子轻叩棋盘,却迟迟未落。窗外雪落无声,室内炭火正炽,烘得墙角一株绿萼梅香气幽浮。她是当朝太傅长崎恒之独女,名动京华的才女,更因父执掌清流言路,无形中牵系着朝堂暗涌。管家悄步入内,递来一卷名册:“小姐,教坊司新录的乐籍名录,请过目。” 素世眸光淡淡扫过,在一行小字上稍停——“丰川祥子,年十七,琵琶乐工。父丰川清告,原江州盐道经历,永宁八年因贪墨案抄没,世家没入乐籍。”
(裂帛惊破琼筵雪,故纸寒凝血痕深)
三日后,长崎府为老夫人贺寿,特召教坊司献乐。暖阁设锦障,贵眷云集。珠帘轻响,一素衣少女怀抱琵琶低首而入,正是丰川祥子。她乌发仅以木簪绾住,露出清瘦侧脸与一段伶仃颈骨。一曲《月儿高》起调清泠,恰似雪落寒江。忽而转调急促,指影翻飞如织,然金戈铁马气韵方炽,只听“铮——”一声刺耳裂帛。最粗韧的一弦竟崩然断裂,断弦如毒蛇反噬,抽在她左手虎口,鲜血登时涌出,滴落琴面,绽开数点猩梅。
满座哗然。教习嬷嬷脸色铁青。祥子僵立原地,血色褪尽,怀中琵琶沉重如铁枷。锦障之后,素世手中茶盏轻轻一搁,清泠声音穿透凝滞:“雪天弦燥,情有可原。取本小姐那具‘松涛’来。” 一具紫檀镶螺钿的华贵琵琶送至祥子面前。素世目光掠过她虎口鲜血淋漓的伤处,停在她因用力过猛而微微颤抖的指尖上:“指力不俗,习过几成?”
(素手拨开连天网,暗室独燃照夜灯)
半月后,江州旧案忽掀波澜。监察院一纸密奏直指永宁八年盐道贪墨案有冤,关键证人离奇暴毙线索重浮水面。矛头暗指已升任户部左侍郎的原江州按察使李哲。风暴中心,一封无落款密信悄然递入长崎府。素世展开,竟是数页凌乱血书旧稿。字迹潦草狂乱,详录当年盐道帐目关窍与李哲威逼构陷铁证——赫然是丰川清告狱中书就。血痕褐印与信尾一句“吾女祥,若见天光,燃此照冤”,如冰刺扎入素世眼底。
“找她来。” 素世声音沉静。祥子被带入书房时,面色苍白如雪地寒鸦。素世将那叠血书推至灯下:“认得吗?” 祥子浑身剧颤,手指死死抠入掌心,牙关紧咬却泄出一丝悲鸣。无需言语,那双骤然烧起烈火又瞬息灰败的眼眸已道尽一切。
烛火摇曳,素世看着她:“留在府里。西院小佛堂清净,你便在那为我誊录《妙法莲华经》百遍。一字一划,务求心净笔正,未竟全功,不得出户。” 语似惩戒,实为囚禁亦是庇护。李哲鹰犬已盯死教坊司,唯长崎府深宅高墙可暂避锋芒。祥子抬头,撞入素世幽深眸中——那并非施舍,而是淬火的钢,要将她一身戾痛炼入佛言梵唱,以待燎原之日。
(枯笔千卷蚀骨痛,素衣轻覆肩上寒)
祥子被送入佛堂侧小室。青灯古佛,檀香袅袅。白日她盘坐蒲团,执笔誊经。素世要求的百遍《妙法莲华经》,每字需小楷恭录。起初,手指僵硬如冰坨,墨痕常透纸背。昔日弦上翻飞之力,如今被困锁于横竖撇捺。夜深人静时,父亲坠入牢狱的血腥、教坊中人践踏的屈辱,如同鬼魅缠绕。笔尖颤抖,泪混墨迹晕开经文。
一日午夜,骤雪扑窗。祥子蜷缩于冷硬板榻,寒症发作,齿关咯咯作响。小室门扉无声开启。素世裹着白狐裘立于门前,手中一盏温参茶。她未置一词,只将暖盏塞入祥子冰冷手中。灯影昏黄,她目光扫过案几上厚厚一叠墨迹斑驳的经文,复又落在祥子被冻疮折磨得青紫的指节上。
邦邦小故事短篇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人小说网http://tongren.me),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