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雪,下得绵密如絮,把悦心斋的青瓦盖得严实。沈清欢披着件厚氅,蹲在院角看那株红梅——花苞憋了整月,终于在雪压枝头时绽了半朵,艳得像泼在宣纸上的朱砂,混着雪气,冷香漫了满院。
“哥!萧大哥说春联要写‘梅香煮茶暖,雪夜故人归’,你觉得怎么样?”清砚举着支狼毫跑出来,鼻尖冻得通红,墨汁蹭在袖口上,像朵小小的墨梅。他身后跟着萧逸景,手里捧着个铜炉,炭火燃得正旺,暖得人想把脸凑上去。
“甚好。”沈清欢接过笔,在裁好的红纸上蘸了墨,笔锋落下时,萧逸景忽然伸手替他拢了拢氅领:“风大,别冻着。”指尖擦过他耳尖,带着铜炉的温度,烫得沈清欢笔锋微顿,墨点在“归”字尾拖出个小勾,倒添了几分活泼。
正写着,秦峰的嗓门从巷口撞进来,带着雪粒子的脆响:“清欢掌柜!萧公子!阿芸蒸了黏豆包,让我送来给你们尝尝!”他怀里裹着个棉包,里面的豆包还冒着热气,念春的小脑袋从棉包后探出来,戴着顶虎头帽,看见红梅就拍手:“花!花!”
阿芸跟在后面,手里拎着串冻梨,冻得通红的指尖捏着张纸:“苏谷主从江南寄的年俗单,说让咱们按江南规矩,在门框挂艾草绳,能‘驱旧岁晦气’。”她把冻梨往案上一放,梨皮上的冰碴化了,滴在红纸上,晕出小小的水痕,“周御史说要来守岁,让我问问你们,年夜饭想吃酸菜白肉锅还是佛跳墙?”
“酸菜白肉锅!”清砚举着刚写好的福字喊,“陈武说他腌的酸菜比北狄的还酸,配着白肉煮,能暖到心坎里。”
萧逸景笑着往铜炉里添了块炭,火星溅在青砖上:“我让小厮去买了两坛屠苏酒,周老大人爱喝的那种。”他忽然从袖中摸出个锦盒,递给沈清欢,“前几日去琉璃厂,见这对梅瓶好看,就买了。”
锦盒里是对青釉梅瓶,瓶身上用金粉描着并蒂梅,正是他和沈清欢发间常簪的样式。沈清欢往瓶里插了两枝刚折的红梅,摆在琴案上,冷香混着墨香,竟比熏香还宜人。
陈武扛着捆松枝进来时,雪已经停了。他把松枝往门楣上挂,嘴里念叨:“老规矩,松枝压邪,柏叶招财!”松针上的雪落在他肩头,融成水,打湿了怀里的红绸——是给念春做的新肚兜,上面绣着个小小的“囍”字,针脚歪歪扭扭,是他跟着阿芸学的。
“周御史来了!”清砚指着巷口,周明远穿着件枣红棉袍,手里拄着根玉杖,杖头雕着个小茶炉,显然是特意备的。老大人走到红梅前,眯眼端详片刻,捋着胡须笑:“这梅开得好,像极了你母亲当年在药铺后院种的那株。”
沈清欢的心猛地一动。他几乎忘了母亲种梅的样子,只记得她总说“梅花开时,煮茶要加两瓣,能解冬燥”。萧逸景仿佛看穿他的心思,往铜炉上的小壶里投了两瓣梅花,沸水一冲,香气腾起来,混着炭火气,暖得人眼眶发热。
年夜饭开席时,悦心斋的灯全亮了。八仙桌上摆着酸菜白肉锅,咕嘟冒泡的汤里浮着冻豆腐,是陈武特意从乡下收的;旁边的琉璃碗里盛着佛跳墙,海参鲍鱼堆得冒尖,是萧逸景让人从御膳房讨的方子;秦峰带来的黏豆包摆在最中间,豆沙馅甜得发腻,念春抓着个啃,豆沙沾在虎头帽上,像朵小小的粉梅。
周御史抿着屠苏酒,说起年轻时的除夕——总在御史台审案,啃冷馒头看卷宗,哪想过老了能在茶馆里,围着热锅听少年们笑闹。“清欢啊,”老大人拍着他的手,“你母亲若见了这光景,定比谁都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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