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月白长衫 古井无波 (3-2)

苏文彦是第一个到的。他穿着青绿色锦袍，怀里抱着朕年少时的诗集，脸颊红得像熟透的桃子。走到丹陛前时，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差点摔在地上，手里的诗集散了一地。他慌忙去捡，指尖被书页的边角划了道口子，渗出血珠，却只顾着把诗集抱在怀里，红着眼眶道：“陛下的诗……不能脏。”

朕让内侍扶他起来，看着他指尖的血珠，忽然想起他的母亲——丞相苏婉，是个出了名的铁娘子，在朝堂上从不饶人，却把独子宠得像块易碎的瓷。

萧策来得最晚。他穿着玄色劲装，腰间的佩剑被侍卫拦下时，还挣扎了几下，脸上带着愤愤不平：“我萧家女儿能上战场，儿子就不能带剑入宫？”声音洪亮得像打雷，引得旁边的宫人都捂了嘴。

朕走下丹陛，从他腰间解下佩剑，掂了掂：“剑是好剑，可惜入错了地方。”说着，将剑扔给南宫景，“收起来，等他什么时候懂了‘宫规’二字，再还给他。”萧策的脸涨得通红，想反驳，却在看到朕眼里的寒意时，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瓮声瓮气地行了个礼。

林砚站在最后，一直低着头。他穿着半旧的蓝色长衫，袖口磨得发毛，手里紧紧攥着一本账册，指节白得像纸。他的母亲是吏部尚书，正妻早逝，父亲是续弦的男郎，在家中过得并不体面。朕知道他为何攥着账册——那里面，记着他父亲被主母苛待的证据，也是他唯一能在这深宫里立足的筹码。

七位男妃站成一排，高矮错落，像七株不同的草木。苏文彦的温软，萧策的刚烈，林砚的隐忍，谢临舟的清冷……还有沈清辞的疏离。他依旧穿着月白长衫，站在中间，不偏不倚，像一杆标枪，目光落在殿外的梧桐树上，不知在想什么。

朕握着凤印的手紧了紧。他们是朕的棋子，是制衡南宫雪的锁链，绝不能有半分差错。

可当夜阑人静，朕批阅奏折时，却听见殿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透过窗缝望去，月光下，谢临舟正提着药箱往偏殿走。白日里南宫雪派来的宫人故意将冷水泼在朕身上时，是他扑过来挡了一下，单薄的身子像片被风卷动的叶子，却硬是替朕拦下了大半寒意。

“陛下，该歇息了。”内侍轻声提醒，手里捧着安神汤。

朕搁下笔，看向窗外。月色如水，漫过长乐宫的琉璃瓦，像铺了一层霜。“去看看谢临舟。”

谢临舟的寝殿里飘着淡淡的药香，混着炭火的暖意，竟驱散了几分秋夜的寒凉。他正坐在案前写着什么，侧脸在烛火下显得有些苍白，鼻尖沁着细密的汗珠。听见脚步声，他慌忙起身，动作急了些，带倒了案边的药碗，褐色的药汁溅在他的月白寝衣上，洇出一片深褐。

“陛下怎么来了？”他低着头，耳尖红得厉害，另一只手还攥着案上的纸，指腹把宣纸都捏出了褶皱。

朕走过去，拾起那张纸——是幅星象图，紫微星旁的客星用朱砂圈了又圈，旁边批注着“寅时三刻，西北方气冲斗牛”。

“你倒是比钦天监还上心。”朕指尖点了点那处批注，“这客星，指的是南宫雪？”

谢临舟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惊惶，旋即又低下头：“臣不敢妄议。只是观星象……恐对陛下不利。”

朕笑了。他的母亲是翰林学士，因弹劾南宫雪的父妃柳郎贪墨，被贬去岭南。他入宫，怕是也藏着自己的心思。

“有什么不敢的？”朕将星象图扔回案上，烛火被带起的风晃了晃，“她南宫雪想做什么，朕心里清楚。”

谢临舟的肩膀颤了颤，忽然“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额头抵着青砖：“陛下若信臣，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朕看着他清瘦的背影，忽然想起父君常说的“男子的心，藏得再深，也盼着被人看透”。这谢临舟，看似清冷，实则比谁都盼着有个机会，替母亲洗刷冤屈。

“起来吧。”朕递给他一方干净的帕子，“你是朕的人，你的仇，朕替你报。但眼下，你得先养好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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