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太贪心》

日历翻到二月七日，窗外的雪却像忘了归期，迟迟不肯化尽。清晨五点四十七分，闹钟在空房间里发出细碎的金属颤音，像一枚冰针落在瓷盘，回声被四壁吞得干干净净

我伸手按掉铃声，指尖触到的是冰凉的塑料壳，却仿佛摸到一块生铁——冷意顺着指骨一路爬进心脏。屋子里仍飘着淡淡的隔夜泡面味，昏黄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像一条不肯停歇的河

书桌上，摊开的寒假作业还停在“立体几何”最后一道大题，空白处留着昨夜写不下的弧度。我盯着那一道空白，忽然觉得它像极了一个被拉长的省略号，替我说不出的后半句话：——他们还没回来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又暗下去。没有未接，没有短信，只有电量不足 17% 的红色提示在无声跳动。妈妈上一次发来的消息，停在腊月二十八的“晚上别忘关煤气”，之后再无下文。我把它滑到最底，像把一块石头沉进井里，听不见回声，也看不见涟漪。厨房的窗棂结着薄薄的冰花，像谁用指甲在玻璃上刻下的裂纹。我煮了一壶热水，壶嘴升起的白雾扑在脸上，瞬间凝成细小的水珠，像一场来不及落下的雨。水珠滑到嘴角，竟带着一点咸——原来是我没察觉的泪。我慌忙抬手抹去，却在指背留下一道更深的凉意

“不能太贪心”我对自己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还是在空荡的客厅里激起一点回响。是啊，当初妈妈在人声鼎沸的民政局门口，攥紧了我的手腕，对爸爸说：“孩子跟我”那一刻，她的掌心滚烫，像一簇不肯熄灭的火。如今，她把这簇火交到我手里，让我能在漫长的冬夜里读书、写字、做题、做梦——这已足够让我跪下来，亲吻命运的指尖

我端着热水回到书桌，把台灯拧到最亮。雪光从百叶窗缝隙里漏进来，落在练习册的纸面上，像撒了一小把碎银。我把书和作业整理好后，顶着黑夜一般的清晨，踩着自行车往学校骑去早读前的教室像一只刚掀开盖子的沸水锅，门还没关严，热浪就扑了出来。暖气把玻璃窗烘得起了雾，靠近窗边的住宿生干脆把窗推开一条缝，冷风卷着雪沫子蹿进来，又被满屋子的喧闹瞬间吞没

“来来来，看我外婆家的铁锅炖大鹅！”

体委把手机举得老高，屏幕里一只焦黄油亮的铁锅正咕嘟冒泡，镜头一转，满桌子的饺子、猪蹄、红烧鱼，像把一整个年都塞进了方寸之间

“这算什么，看我姐的烟花秀！”

前排的文艺委员不甘示弱，指尖一滑，视频里金色瀑布轰然炸开，映得她瞳孔里全是碎光

我抱着练习册，假装在背英语单词，余光却忍不住往屏幕里钻。突然，一张年夜饭的静止照片闯进视线——圆桌正中央摆着一条清蒸鲈鱼，鱼身上盖着葱丝，像一条安静的小船；旁边是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饺子皮被灯光照得透亮，能隐约看见里面的肉馅；桌边是一双筷子，筷尖上还沾着一点醋，仿佛刚有人夹起一个饺子，又匆匆放下

照片没有滤镜，却暖得让人眼眶发热。我悄悄咽了口唾沫，仿佛能闻到那股熟悉的酱油香

“吴婉莹，你寒假去哪了？”体委突然把手机递到我面前，屏幕上的年夜饭照片放大，鲈鱼的眼睛仿佛正盯着我看

我愣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练习册的封皮，声音轻得像雪落：“在家……写作业”

体委“哦”了一声，没再追问，手机又被另一双手接了过去

我却还盯着那张照片，仿佛能从鲈鱼的眼睛里看见自己——一个人坐在书桌前，面前是一碗泡面，窗外是别人家的烟花

“老师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喧闹声像被按了暂停键，手机屏幕纷纷熄灭。我低下头，把练习册翻到新的一页，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却怎么也写不出那个单词

借过你的光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人小说网http://tongren.me），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