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被一片落叶砸醒的,或者说,是沉入了更深的梦。
床底的月光淌成河,漫过脚踝时,带着骨灰的凉意——是母亲的,撒在故乡的河水里那天,也是这样的秋夜。你坐起身,看见父亲的西装挂在衣柜里,袖口露出半截钢笔,笔帽上的划痕和他生前所留的一模一样;妹妹的帆布鞋摆在床前,鞋带系着她最爱的蝴蝶结,鞋尖沾着的泥,和她失踪那天田埂上的土一个颜色。
他们都在,又都不在。
起初你是哭的。抱着父亲的西装嚎啕,对着妹妹的鞋子哽咽,把脸埋进母亲织了一半的毛衣里,闻着樟脑丸和回忆混合的气味发抖。可眼泪像被抽干的井,后来只剩下空洞的嘶吼,喉咙磨出了血,血腥味混着月光咽下去,竟尝不出咸。再后来,连嘶吼也没了,你只是坐在他们中间,像尊被遗忘的石像,看着日光从窗帘缝里爬进来,又看着月光漫过脚踝,分不清昼夜。
别离?那是什么?是父亲临终前没说完的“照顾好……”?是妹妹跑向田埂时回头喊的“哥等我”?还是母亲把毛衣塞进你手里时,指尖最后那点温度?这些词语在舌尖发锈,嚼不动,咽不下,最后化成喉咙里的一块石头,堵住所有声响。你成了沉默的容器,装着他们的影子,也装着自己的空洞。
直到你发现床头柜上多了本日记本。封面是深棕色的,像父亲书房里的旧书柜,里面夹着片枫叶书签,红得像妹妹失踪那天你染血的指甲。你开始写日记,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成了这死寂里唯一的活物。
“今天,阳光照在父亲的西装上,袖口的钢笔在动。”
“妹妹的鞋带松了,我替她系好,明天又会散开。”
“母亲的毛衣掉了根线,我捏住线头,它却顺着指缝溜走了。”
写着写着,风不知从哪里钻进来,带着秋夜的凉意。枫叶书签突然从日记本里飘起,打着旋儿往上飞,掠过父亲的西装时,蹭掉了根线头;擦过妹妹的帆布鞋时,鞋带“啪”地散开;最后撞在窗帘上,像片被遗忘的灰烬,缓缓落在地上,化成一滩暗红的水渍。
你愣住了。
不是悲伤,不是愤怒,是种细微的、像羽毛搔过心脏的感觉——怅然若失。像小时候攥着糖跑过田埂,糖纸突然被风吹走,明明知道捡回来也化了,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这感觉太陌生,像生锈的齿轮突然卡进一颗小石子,让你这尊沉默的石像,有了丝微的松动。
风越来越大,带着股潮湿的腥气。父亲西装袖口的钢笔突然消失了,留下个空洞的袖口,像只失去眼睛的鸟;妹妹的帆布鞋开始融化,鞋尖的泥混着鞋身,变成一滩灰浆;母亲的毛衣像被无形的手拆解,毛线一缕缕飘向空中,织成张透明的网,网住了你所有想说的话。
你看着它们消失,看着那些熟悉的、带着温度的碎片,像被潮水卷走的沙,连痕迹都不肯留。喉咙里的石头开始发烫,比之前的血腥味更灼人。
下一秒,桌上的搪瓷杯消失了——那是父亲用了二十年的,杯沿有个缺口,是你小时候摔的;墙上的日历消失了——停在妹妹失踪那天,数字被她用红笔圈过;最后,连月光都开始褪色,河水里的凉意变成了冰,冻住了你的脚踝。
“别……”你听见自己发出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别碰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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