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馊水味呛醒的。
眼皮像粘了胶水,费力掀开时,发现自己正趴在菜市场后巷的垃圾堆上。烂菜叶裹着我的胳膊,绿霉爬得像层苔藓,右手攥着半块发硬的馒头,牙印深陷在馒头上,是昨夜饿极了咬的。指甲缝里嵌着黑泥,和我衣兜里那三枚硬币一个颜色——那是昨天蹲在排水沟里,用树枝扒拉了三个钟头摸来的,边缘磨得发亮,像被无数只脏手攥过。
巷口飘来油条的香气,混着猪肉摊的血腥味,勾得我胃里一阵抽搐。三天了,我没吃过一口热食。
“喂,活干不干?”有人踢了踢我的鞋跟,力道不轻不重,像在试探一块石头。我抬头,看见个穿皮夹克的男人,金链子在脖子上晃悠,阳光下泛着油光,像条刚从泥里捞出来的蛇。他指间夹着张皱巴巴的钞票,绿色的油墨蹭在指腹上,“金月楼,陪张老板喝几杯,这钱就归你。够你买三天油条,还能加碗甜豆浆。”
钞票上的人头在风里晃,我盯着那“100”的数字,喉结不由自主地滚了滚。三天前,我还蹲在老图书馆门口,用捡来的半截粉笔在地上写“真理不死”,写得指尖淌血,血珠滴在字上,像给誓言点了朱砂。可现在,油条的香气顺着鼻孔往肺里钻,胃里的空响像要把五脏六腑都震碎。男人手腕上的金表“滴答”响,表盖反射的光落在我脸上,竟有点暖,像偷来的一缕阳光。
“不去。”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的铁皮。
皮夹克嗤笑一声,弯腰掸了掸我肩上的灰,动作轻佻得像在拨弄一只乞食的狗。“装什么清高?”他的唾沫星子溅在我脸上,“你以为蹲在垃圾堆里捡硬币很体面?告诉你,这世道,钱就是体面。张老板手指缝漏点东西,够你这种叫花子活半年。”
他的话像根针,刺破了我用“理想”糊的薄壳。我确实很久没体面过了:衬衫的袖口磨出了洞,露出里面结痂的手肘;鞋子的鞋底裂了道缝,走起路来“咯吱”响,像只漏风的风箱;昨天为了抢一个塑料瓶,还和收废品的老头吵了一架,被他推在地上,裤子沾了片油渍,到现在还硬邦邦的。
“张老板就喜欢看你们这种‘干净人’堕落,”皮夹克又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像阴谋,“你越不肯喝,他越高兴。演场戏而已,喝几杯假酒,装装顺从,钱就到手了。何必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
我摸了摸衣兜,三枚硬币硌得掌心生疼。巷口的油条摊前,有人举着刚炸好的油条,金黄酥脆,热气腾腾。卖油条的老太太用筷子翻着锅里的油条,油花溅起来,在晨光里闪着金亮的光。
我慢慢站起来,膝盖“咔”地响了一声,像根朽坏的木柴。皮夹克笑了,把钞票塞进我手里,指尖故意在我掌心划了一下,像在盖章确认。“这就对了,”他转身往巷外走,皮靴踩在烂菜叶上,发出“咕叽咕叽”的响,“七点,金月楼后门等你。别迟到,张老板的脾气可不太好。”
钞票上的油墨染在掌心,像块洗不掉的污渍。我捏着它站在原地,看着巷口的油条摊,突然想起小时候,外婆总把刚炸好的油条塞进我手里,烫得我直甩手,她却笑:“热乎的才香,凉了就没魂了。”
金月楼的后门藏在更窄的巷子里,堆着发臭的泔水桶,苍蝇嗡嗡地绕着飞。我站在阴影里,看见进出的人都穿着光鲜:女人的高跟鞋踩在污水里,鞋跟却亮得刺眼;男人的西装熨得笔挺,袖口露出的手表,比皮夹克的那块更闪,表盘上的钻石像碎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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