亿万雄狮
陈默凡的美术联考准考证皱得像片脱水的叶子,被他捏在手心第三十七天了。六月的阳光把公告栏烤得发烫,红色榜单上"不合格"三个字刺得人眼睛生疼,他的名字缩在最末行,像只被踩扁的蚂蚁。身后传来画室同学的哄笑,赵磊用胳膊肘撞他的背:"陈默凡,你爸给你找的工地开工了没?"
他攥着准考证转身就跑,画袋撞在走廊的暖气片上,里面的素描纸哗啦啦散出来。风卷着画纸追他,上面歪歪扭扭的几何体、脏污的静物写生,像无数张嘴在嘲笑——他画了三年的苹果,永远像块发馊的馒头;他临摹的大卫像,鼻子总是歪的,老师说:"没有天赋的人,再努力也是白费。"
一、石膏像的裂缝
陈默凡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块废料,是在十二岁那年的美术课。老师让画全家福,他把父亲画成了弯腰的虾米,母亲的嘴角永远向下撇,妹妹的辫子歪在脑袋后面。同桌抢过他的画纸:"你家人怎么都长这样?"他扑过去抢,画纸被撕成两半,父亲弯腰搬煤气罐的背影,裂成了破碎的月牙。
那天放学,他蹲在美术教室后门捡碎纸,看见老师把赵磊的画贴在橱窗里。赵磊画的父母牵着他的手,阳光在他们脚下织成金色的网。陈默凡摸着自己画里父亲裂开的肩膀,突然发现有些人生来就会画太阳,而他只会画阴影。
复读的日子像口闷锅。陈默凡坐在画室最角落,画架上永远摆着那个缺了角的大卫石膏像。这是他从废品站淘来的,鼻尖磕掉一块,正好遮住那双总像在审视他的眼睛。凌晨五点的画室,松节油的味道混着他的哈欠,铅笔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响,天亮时才发现,大卫的眼睛又被他画成了自己的模样——躲闪,怯懦,像只受惊的兔子。
母亲每周三来送排骨汤,总会站在画室门口看会儿。有次她摸了摸大卫像的裂缝:"这石头人儿跟你一样,倔得很。"陈默凡盯着母亲鬓角的白发,想起父亲在工地上扛钢筋的背影,喉结动了动,没说出那句"我可能考不上"。
联考成绩出来那天,父亲在工地摔断了腿。陈默凡赶到医院时,父亲正疼得龇牙咧嘴,看见他手里的准考证,突然不吭声了。"爸没事,"父亲扯着石膏绷带笑,"正好歇着看你上美院。"陈默凡把脸埋在父亲的被子上,闻到一股消毒水混着汗味的味道,像极了他画不好的明暗交界线。
二、脚手架上的画笔
陈默凡烧掉所有画纸那天,北风卷着纸灰飞了很远。母亲把他的画板塞进灶膛:"凡凡,活人不能让尿憋死。"他看着大卫像的碎片在火里蜷成黑炭,突然想起父亲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原来有些承诺,比梦想更重。
工头姓王,是父亲的老工友,总骂他"手无缚鸡之力",却在他扛不动水泥时,偷偷往他筐里少装半袋。"你爸当年跟我说,"王头递给他个烤红薯,"这小子握画笔的手,将来要戴金戒指的。"陈默凡啃着红薯,看蒸汽在手套上凝成水珠,忽然觉得掌心有点痒,像当年第一次握画笔的感觉。
工地宿舍的墙上,被他用炭笔涂涂画画。午休时工友们围着看,老周指着画里自己的皱纹:"你把我画成老妖精了。"陈默凡擦掉重画,这次把老周笑起来的样子画得特别清楚——眼角堆着褶子,却亮得很。有天王头看见他的画,突然把安全帽往桌上一摔:"项目部要画安全宣传画,你去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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