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世界》
我是在凌晨三点十七分发现世界空了的。
最后一眼望向窗外时,楼下的烧烤摊还冒着白汽,穿花衬衫的老板正把最后几串腰子刷上红油,穿校服的少年骑着单车掠过路灯,车筐里的试卷被风掀起一角。闭上眼的瞬间,似乎还听见邻居家的狗吠了两声——再睁开眼,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月光像被谁打翻的牛奶,淌过阳台的栏杆,在地板上积成薄薄一层。我赤着脚踩过去,凉意顺着脚心爬上来,却没在地上留下任何脚印。楼下的烧烤摊还在,炭火明明灭灭,签子上的腰子结着焦黑的壳,只是不见了那个总爱哼跑调老歌的老板。单车斜斜靠在路灯杆上,车筐里的试卷落了层细灰,风过时,纸页簌簌翻动,却再也等不到有人来把它扶正。
我推开门,楼道里的声控灯没有亮。以往只要脚步稍重,那盏昏黄的灯就会“啪”地跳起来,像只醒着的眼睛。现在它只是沉默地悬在天花板上,玻璃罩蒙着灰,仿佛早已死去多年。电梯停在十七楼,门敞开着,里面空无一人,按钮上的荧光在黑暗里明明灭灭,像谁遗落的星子。
走到小区门口时,我遇见了那道五彩的帷幕。它就挂在保安亭的栏杆上,像一道被拉长的彩虹,边缘泛着细碎的光。月光穿过它时,被拆成七种颜色,落在我手背上,凉丝丝的,像浸了露水的丝绸。我往前走了一步,帷幕贴着我的皮肤滑过去,没有触感,却在穿过心脏的瞬间,听见一阵极轻的嗡鸣——像无数片叶子同时舒展,又像万千条溪流汇入江海。
再抬眼时,世界还是那个世界,又好像不是了。
马路对面的便利店依旧亮着白得刺眼的灯,货架上的薯片按口味排得整整齐齐,冷柜里的可乐冒着细密的水珠。但玻璃门上的“欢迎光临”贴纸卷了边,收银台的计算器停在“37.5”这个数字上,仿佛时间被人用剪刀剪断,所有人类都在那一瞬间被抽走了魂魄。
我沿着马路慢慢走,皮鞋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以往这个时间总爱闯红灯的外卖车不见了,十字路口的红绿灯还在不知疲倦地变换颜色,红灯亮时,只有落在柏油路上的麻雀歪着头看我,翅膀上沾着晚霞的颜色。
走到护城河时,我第一次听见了“声音”。不是人类的交谈,不是汽车的鸣笛,是河水在说话。它哗啦啦地淌过鹅卵石,声音像个总爱撒娇的孩子:“今天的风好甜呀,带着樱花的味道呢。”
我愣住了,蹲在河岸边。河水倒映着我的脸,比任何镜子都要清澈,连眼角那颗淡褐色的痣都看得清清楚楚。一只白鹭掠过水面,翅膀带起的涟漪荡到我脚边,河水又开口了,这次的声音里带着点委屈:“那个总来钓鱼的爷爷今天没来,他的鱼饵袋子还沉在水底呢,我想还给它。”
水底确实漂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的红虫早就没了动静。我伸手去捞,指尖刚碰到水面,就被一股温柔的力量托住了——不是水的浮力,是更轻、更软的东西,像风织成的网。
“别碰呀,”河水咯咯地笑,“它身上有股怪味,会弄脏你的手。”
我缩回手,看着塑料袋在水里打了个转,慢慢漂向远处。这时我才发现,河岸边的垂柳抽出了新芽,嫩绿的叶子卷着,像一只只攥紧的小拳头。我伸出手,指尖还没碰到枝条,就听见一声怯怯的招呼:“你好呀,你的指尖好暖。”
是柳树在说话。它的声音细细的,像春雨落在青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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