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着膝盖坐了整夜。外面时不时传来枪声,还有女人的哭喊和男人的呵斥,断断续续,像一把钝刀子,在心上反复切割。天快亮时她才迷迷糊糊睡着,梦见父亲坐在账房里拨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母亲坐在窗下绣花,阳光落在她鬓角的白发上,泛着银光。她还梦见自己绣完了那块鸳鸯帕,针脚细密,翅膀上的羽毛根根分明,父亲笑着说要给她做嫁妆,母亲在一旁抹着泪笑......
翌日。
“轰隆——”
一声巨响把她从梦里炸醒。沈清梨猛地坐起来,看见庙门外火光冲天,映得半边天都红了。紧接着是密集的枪声,还有日本人叽里呱啦的喊叫。她爬到门缝边往外看,只见几个日本兵正举着火把往胡同里扔,有户人家的茅草屋顶瞬间就燃了起来,女人抱着孩子从里面冲出来,被一个日本兵用枪托狠狠砸在地上。
沈清梨捂住嘴,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叫出声。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昨夜吃的馄饨像是变成了石头,沉得她心口发疼。
她转身往庙后跑,那里有个破洞,是先前乞丐们挖的。钻出去时衣角被钉子勾住,撕拉一声裂了道口子,她却顾不上,顺着墙根没命地跑,直到那片火光被远远甩在身后,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由于日军侵略时间不长,也恰巧他们不想再往这个方向推进,北城还没有被完全封禁,一些残余的小缺口没有派人驻守。
又经过了几日,太阳出来时,她已经走到了南城地界。街面比北城稍显平静些,却也处处透着紧张。卖菜的小贩缩着脖子蹲在路边,买东西的人匆匆付了钱就走,没人敢多说话。沈清梨找了个墙角,把月白旗袍的下摆撕了块下来,蘸着路边的积水擦了擦脸上的灰,又把头发胡乱挽成个髻,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显眼。她掏出信封,辨认着上面的地址:“南锣鼓巷深处,如意胡同三号”。
“这是...哪里?”她小声嘀咕着。
江浦分为南、北、西城,据大伯所说,几十年前还有座东城,只不过早就荒废了。说是奇怪,这北城地狭人稀,很快便被攻破,而这南城距离北城二十几里路,又十分辽阔,其中还有不少滞留的军阀,导致现在还没有完全沦陷。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这里足足比自己家乡大了三四倍,这可怎么找....
沈清梨攥着那张被汗水浸得发皱的地址,在南城的胡同里绕了整整一个上午。太阳爬到头顶时,晒得她头晕眼花,肚子里空得发慌,喉咙干得像要冒烟。她从怀里摸出那两个铜板,攥在手心反复摩挲——这是卖馄饨老汉给的,也是她如今仅剩的盘缠。
街角有个卖豆浆的小摊,木甑子里飘出的热气裹着豆香,勾得她胃里一阵痉挛。她犹豫了半天,还是走过去,小声问:“大爷,一碗豆浆多少钱?”
摊主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往她脸上瞥了一眼,见她衣衫破旧、满脸尘土,没好气地说:“两个铜板一碗。”
沈清梨的心沉了沉。她原本想留着些银元应急,可此刻喉咙里像塞了团火,实在熬不住。她把铜板递过去,接过粗瓷碗时,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温热的豆浆滑进喉咙,带着淡淡的甜味,她三口两口就喝光了,连碗底的渣都舔得干干净净。
刚放下碗,身后突然窜出个黑影。她还没反应过来,怀里的布包就被猛地拽走——那里面装着剩下的几块银元,是母亲拼了命塞给她的保命钱。
“我的钱!”沈清梨尖叫着扑上去,死死抓住那人的胳膊。是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乞丐,头发纠结得像团乱草,脸上糊着泥,眼里却闪着饿狼般的光。他见沈清梨不肯撒手,竟张开嘴狠狠咬在她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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