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梨攥紧帕子,帕上未绣完的鸳鸯翅尖扎得手心发疼:“爹不说明白,我不走。”
沈敬之的动作顿了顿,背影仿佛垮了几分。他从书桌上拿起个牛皮纸信封塞进她手里,边角磨得发亮,显然是早就备好的:“这是你李世伯在南城的地址,带着你娘去,就说我沈某求他照拂几日。”
“那爹呢?”她追问,眼角瞥见母亲捂着嘴,泪水从指缝渗出来。
“我得守着铺子。”沈敬之拿起一件月白旗袍往包袱里放,声音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沈家绸缎庄开了三代,招牌不能倒。”
“那日本人,是不是又逼您了?”
“这些事你不用管。”沈敬之的声音陡然严厉,“快点离开!”
她看着父亲紧绷的侧脸,知道此事无法推脱,那些涌到嘴边的话终究咽了回去。
包袱的绳结刚系到一半,院外突然传来“哐当”巨响,像是厚重的朱漆大门被生生踹开。接着是家丁惊恐的叫喊:“老爷!日本人闯进来了!”
沈敬之神色大变,一把将她们往书房推:“进暗格!快!”他转身抓起墙角的桑木扁担,那根平日里挑绸缎用的扁担,此刻被他攥得咯吱作响。
书房书架后藏着道暗门,是祖父当年防匪患修的。母亲周唤扶着她刚钻进去,就将一块砖大的布包塞过来,声音压得极低,眼眶在昏暗里红得吓人:“阿梨,拿着,保命用。记住,别回头,别出声。”
沈清梨想拉母亲一起躲,还没来得及开口,暗门“咔哒”合上,黑暗瞬间将她吞噬。浓烈的紫檀木香和陈年丝绸的气息包裹上来,她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耳膜里全是血液奔流的轰鸣。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浓重的铁锈味,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的尖叫。
死寂过后,地狱的序曲轰然炸响——粗暴的脚步声碾过青砖,粗犷的呵斥声、器物碎裂的刺耳声响、仆佣们压抑的惊呼和短促的哭喊,汇成一股冰冷的洪流,瞬间淹没了整座沈宅。
她听不清父亲与日本人在说什么,只透过暗门的缝隙,看见母亲被两个日本兵粗暴地推到房间中央。母亲脚下踩到一颗遗落的翡翠珠子,一个趔趄重重摔倒,宝蓝色的软缎旗袍沾满灰土,精心梳理的发髻散乱不堪,几缕发丝狼狈地贴在苍白如纸的脸颊上。
一个矮壮如熊的日本兵狞笑着上前,用三八大盖上闪着幽蓝寒光的刺刀尖,轻佻地挑起母亲的下巴。冰冷的刀锋贴着皮肤,激起一阵细小的战栗。
周唤被迫仰着头,脸上没有泪,只有一种凝固的、冰冷的恨意,如同万年寒冰。她死死盯着领头的日本军官,紧抿的嘴唇倔强地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通共分子,顽固不化!”阴冷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从门口传来。那军官踱着方步,军刀刀鞘拖在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他走到那扇精美的苏绣牡丹屏风前,目光扫过象征富贵荣华的牡丹,嘴角噙着残忍的嘲弄,缓缓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嚓!”
一声沉闷的钝响,母亲的身体剧烈一颤,喉间发出短促压抑的悲鸣,像濒死的小兽。
沈清梨眼睁睁看着母亲倒在血泊里。
当最后一箱财物被粗暴地抬出府门,当那些践踏着一切的皮靴声终于消失在尽头,死寂重新笼罩了这座宅邸。这死寂比刚才的喧嚣更令人窒息,带着浓重的血腥和死亡的气息。
她不知在暗格里蜷缩了多久,直到四肢麻木冰冷得像不属于自己,外面才彻底没了动静,只剩窗外呜咽的风声,像无数冤魂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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