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梨没动,只往书架上看了看,见最上层的角落里露着半截画册,封皮是磨损的棕色牛皮纸。“在找这个吗?”她搬过一张木凳,站上去把画册取下来,灰尘呛得她打了个喷嚏。
画册落在江昀手里,他翻开几页,里面全是素描,有庭院里的花草,有天上的飞鸟,甚至还有陈妈择菜的模样,笔触比那日画野菊时更细腻。他指尖抚过其中一页,那页画着个穿旗袍的妇人,眉眼温柔,怀里抱着个襁褓中的婴儿,背景是满院的梨花。
“这是……”
“不关你的事。”江昀合上画册,紧紧抱在怀里,转身就往外走,“以后别过来了。”
沈清梨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桌上的桂花糕,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对这个人有点关心过度了。
他怎么那么...不识好歹!
沈清梨气鼓鼓地端起没动的糕点,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脚边不知踢到了什么,低头一看,是支断了笔尖的炭笔,笔杆上还沾着点干了的墨渍——想来是江昀翻找东西时碰掉的。
她弯腰捡起炭笔,指腹蹭过粗糙的笔杆,心里那点火气忽然就泄了。这人,连支笔都保管不好,倒有闲心冲人发脾气。
回到厨房时,陈妈正往灶膛里添柴,见她手里的糕点原封不动,便叹了口气:“又没吃?”
“他说不饿。”沈清梨把糕点放在灶台上,拿起抹布擦桌子,声音闷闷的,“陈妈,他总这样不吃饭,身子怎么扛得住?”
“谁说不是呢?”陈妈往锅里舀了瓢水,“打小就这样,受了委屈就跟自己较劲,不吃饭、不说话,把自己关起来。他娘在时,还能劝两句,如今……”话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只摇摇头,“随他去吧,过阵子自己就想通了。”
沈清梨没接话,擦桌子的手却慢了些。她想起画册里那个抱着婴儿的妇人,眉眼间竟与自己母亲有几分相似,或许江昀的拧,不过是没人疼罢了。
日子像老宅院角的青苔,借着晨露与暮色,不声不响地在青砖缝里蔓延。沈清梨渐渐摸清了这里的时辰规律:天刚蒙蒙亮,老王挑水的扁担就会“吱呀”作响地碾过前院的青石板,水桶晃悠着溅出的水珠,在石板凹处积成小小的水洼;
陈妈在灶房里的咳嗽声总混着柴火噼啪的轻响,她往灶膛添柴时,竹制火钳会在青砖地上拖出细碎的刮擦声。
沈清梨每日天不亮就起身,帮陈妈把昨夜发酵的面团揉开。面案是块老松木,边缘被磨得发亮,她掌心按下去时,能摸到木纹里嵌着的面粉,干干的,像陈年的雪。陈妈总夸她揉面的力道刚好,“蒸出来的馒头瓷实,嚼着有麦香”,说这话时,灶上的铁锅正冒着白汽,把两人的影子映在墙上,忽明忽暗地晃。
她学会了辨认后院菜畦里的青菜:青帮菜要掐最嫩的芯,霜降后的萝卜带着点甜,就连被虫啃过的菜叶,陈妈也说“虫吃过的才鲜灵”。张妈缝补衣裳时,她会坐在旁边帮忙穿针,张妈的老花镜滑到鼻尖上,她伸手帮着推上去,指尖触到镜架的铜锈,带着点涩。张妈便咧开缺了颗牙的嘴笑:“还是小姐心细,比我那不争气的闺女强。”
“您的女儿?她现在在干什么?”沈清梨随口一问。
张妈的笑容猛地僵住,眼角的皱纹瞬间绷紧,方才还洪亮的嗓门也哑了下去,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在...在南方的纱厂做工。前几日托人捎信回来,说厂里被日本人占了,乱枪扫过去,她...没躲过去.......”
话音未落,她手里的针线“啪嗒”掉在布上,粗糙的手指死死攥着衣角,指节泛白。方才还沾着尘土的皱纹里,忽然滚下两颗浑浊的泪,砸在补丁摞补丁的裤腿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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