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溺水 (2-1)

第十日卯时，晨雾还未散尽，忽见水面荡开涟漪，一叶乌篷舟自雾中缓缓驶出。

　　船头立着灰衣摆渡人，粗布蓑衣沾满水珠，斗笠下只露出线条凌厉的下颌，苍老嗓音裹着潮气："登船前先说规矩——溺水下全是枉死的怨灵，专以执念为食，见人便以幻境相诱。行船时，万不可看水面。”

　　他顿了顿，枯枝般的手指指向雾霭中的浮玉岛，"唯有死死盯着那座岛，让它成为心头唯一执念，方能安全通过溺水。”

　　雷泽不解道："既如此，蒙住双眼岂不是稳妥？”

　　"糊涂！”摆渡人突然提高声调，"渡溺水如走修罗道，若无目标，心魔便会趁虚而入。那些蒙眼渡河的蠢货，不是葬身溺水，就是成了怨灵的盘中餐。”

　　他佝偻的身躯微微前倾，语气阴森，"记住，浮玉岛是唯一的生路——盯着它，哪怕看见幻象，也绝不能移开目光！”

　　哪吒闻言，指尖摩挲着乾坤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正好，九婴藏在那里，本座眼里早容不下其他！雷泽，溺水凶险，你们暂且留守。”

　　"元帅！”雷泽并不赞同，"您孤身涉险……”

　　"我乃莲花化身，无根无魄，幻境困不住我。”哪吒望向浮玉岛的方向，嗤笑道："更何况，区区一条九头蛇，也叫涉险？”

　　要不是他大意，那蛇连逃的可能都没有。

　　哪吒心意已决，掌心托着的玉盒"咔嗒”弹开，九色灵石在雾气中流转光华。

　　摆渡人伸出枯瘦的手接过玉盒，开始整理撑杆。

　　这是不打算等其他顾客了。哪吒给的灵石已经足够。

　　船桨重重劈开水面，可溺水却一点涟漪没有泛起。

　　哪吒盯着浮玉岛的方向，余光却瞥见水中倒影骤然扭曲，陈塘关的城楼在溺水里浮现，朱红的墙被血水浸透，无数百姓跪在泥泞中哭喊，声浪穿透水面直冲耳膜。

　　“妖孽！这李哪吒是个妖孽！”为首的老者白发蓬乱，将沾着泥水的菜叶砸向虚空中的某个身影，“龙王要水淹陈塘关，唯有哪吒以死谢罪才肯放过我们！”

　　人群如疯魔般附和，哀号与咒骂混着暴雨砸在地上。

　　这对哪吒来说很新奇。

　　事实上，他自己并没有生前的记忆，他于佛前莲花托生，之前的一切一概不记得。

　　他听说过很多次自己的故事，从不同人的口中。版本不同，可内容都大致不变。

　　他十五岁时大闹龙宫，杀死了东海龙三太子，然后自刎于陈塘关。

　　可听说是听说，这是第一次，他以这样一个角度，看到“过去”。

　　“三公子，求求你了，我们还要活命啊！”妇人抱着啼哭的孩童重重磕头，只为求他赴死。

　　额头渗出的血珠砸在他脚边，在溺水中漾开层层涟漪。

　　"三太子！盯着岛！”摆渡人的嘶吼隐隐传来。

　　哪吒像被钉在甲板上，双目死死盯着暗紫色水面。那些翻滚的画面如同毒蛇，缠住他的意识。

　　百姓的咒骂声里，李靖颤抖的剑刃寒光乍现，母亲殷氏凄厉的哭喊刺破云层，而少年哪吒执起长剑时，望向陈塘关的眼神，竟与此刻的他如出一辙。

　　"既如此，我哪吒一人做事一人当……”哪吒喉间溢出破碎的呢喃。

　　不等摆渡人反应，他已纵身跃入溺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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