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里充满了挣扎的痛苦。一边是程砚秋视若生命的艺术尊严和人格清誉;一边是他肩负的家族责任、员工生计和更沉重的救国使命。无论选择哪一边,都意味着对另一方的彻底背叛和无法挽回的伤害。
“张经理,”顾怀章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疲惫,“备车。去庆云戏园。”
庆云戏园的后台,比往日更显冷清。下午没有演出,只有几个学徒在角落里练着基本功,踢腿下腰,呼喝声也透着几分无精打采。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焦糊味似乎还未散尽。
程砚秋独自坐在他那间狭小的厢房里。他没有扮戏,只穿着素色的长衫,面前摊着一本泛黄的曲谱,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打着节拍,眼神却有些空茫,并未真正落在谱上。
敲门声响起,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程砚秋回神,微微蹙眉:“谁?”
“程老板,是我,顾怀章。”门外传来那个低沉悦耳、此刻却略显疲惫的声音。
程砚秋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才起身,拉开了房门。
顾怀章站在门外,身上昂贵的西装外套沾了些许雨水的湿意,头发也被风吹得有些凌乱,不复平日的从容不迫。他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浓重的阴霾,眼神深邃,里面翻涌着程砚秋看不懂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沉重,有疲惫,甚至有一丝…近乎有求于人的意味。
四目相对。程砚秋清晰地看到了顾怀章眼中的挣扎与痛苦,那是一种深陷泥沼、无法自拔的困顿。这让他心头微微一沉。这位永远气定神闲的顾少东家,何曾有过如此失态的模样?
“顾少东家冒雨前来,有何事相求?”程砚秋侧身让开门口,语气依旧疏离平淡,但那份拒人千里的冰冷,似乎被对方眼中的沉重冲淡了一丝。
顾怀章走进狭小的厢房,随手带上了门。空间瞬间变得有些逼仄。他目光扫过程砚秋清瘦的身影,扫过桌上那本旧曲谱,最后落在他那双清澈却带着审视的眼眸上。
“程老板,”顾怀章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他似乎在斟酌着每一个字,“三浦隆介…送来一份请柬。”
他没有绕弯子,直接将那份烫金的“东亚共荣文化交流庆典”请柬放在了程砚秋面前的桌上。那金色的“东亚共荣”字样,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程砚秋的目光落在请柬上,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他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粉墨登场,为虎作伥!用他的唱腔,去彰显粉饰侵略者的盛宴,去践踏自己视若生命对戏曲的尊严!
他猛地抬眼看向顾怀章,清冷的眸子里瞬间燃起愤怒的火焰和质疑,那层冰壁轰然碎裂,露出底下激烈翻涌的岩浆:“顾少东家此来,是替三浦做说客的?” 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尖锐和讥诮,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在顾怀章身上。
顾怀章被这目光刺得心脏一缩,他看到了程砚秋眼中毫不掩饰的失望与鄙夷。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直视着程砚秋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清晰:“不。我此次是来…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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