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秋没有回答,只是反手轻轻关上了厚重的办公室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隔绝了所有的喧嚣。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人,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墙角的座钟,发出单调而清晰的“滴答”声,像在丈量着某种沉重的东西。
他一步步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前,步履无声。目光扫过桌上堆积的文件、烟灰缸里的狼藉,最后落在顾怀章布满血丝的眼睛和难掩疲惫的脸上。那晚花园里看到的痛楚,此刻被放大得更加清晰,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重量。
顾怀章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想整理一下领带,却发现自己的手指竟有些僵硬。“程老板,是不是戏班出了什么事?”他试探着问,心却莫名地悬了起来。
程砚秋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甚至有些轻,却像淬了冰的玉石,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寂静的空气中:
“三浦要的庆典献唱,我去。”
短短八个字,如同惊雷炸响!
顾怀章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猛地绷紧,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他失声问道,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惊怒和难以置信。
程砚秋却依旧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他迎视着顾怀章震惊的目光,眼神没有丝毫闪躲,继续用那清冷的语调说道:
“我登台,唱他们要我唱的那出戏。拍他们的影片。”
“程砚秋!”顾怀章低吼出声,绕过办公桌,几步冲到程砚秋面前,双手猛地抓住他单薄的肩膀,力道也不由的大了些。他眼中燃起些许怒火,混杂着深切的痛心和一种被背叛的错觉,“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是给东洋粉饰太平!那是拿你的名声、你的傲骨去给人垫脚!我不准!我绝不准你这么做!”
他的呼吸粗重,胸膛剧烈起伏,灼热的气息打在程砚秋冰凉的额头上。程砚秋被他晃得微微踉跄,肩膀传来清晰的疼痛,但他没有挣扎,只是抬起眼,定定地看着顾怀章那双盛满愤怒与痛楚的眼睛。
“那你告诉我,”程砚秋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一把钝刀,缓缓割开顾怀章的怒火,“顾少东家,你告诉我,你还能怎么办?你的船,你的路怎么办?”
他的目光扫过桌上那份刺眼的损失报告,又落回顾怀章脸上。
“让你的船队继续被扣押?让你的航线彻底断绝?让你的顾氏航运轰然倒塌?”程砚秋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然后呢?等三浦腾出手来,庆云班那点基业,还能剩下一片瓦砾吗?”
顾怀章抓着他肩膀的手,力道不自觉地松了。程砚秋的话,像冰冷的针,精准地刺破了他强撑的愤怒,露出了内里血淋淋的无力现实。是的,他暂时没有两全之法。他的挣扎,在程砚秋洞悉的目光下,显得如此苍白。
“我程砚秋,”程砚秋的声音陡然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却被他强行压下,“除了这身戏服,这副嗓子,还有什么可值钱的?唱戏给谁听,不是唱?粉饰太平又如何?戏子粉墨登场,本就为取悦看客,台下坐的是谁,重要吗?多年苦练不就是为了保下基业。”
他微微扬起下巴,露出一个近乎惨淡的笑容,眼神却锐利如刀,直刺顾怀章心底:
“顾怀章,你听好。这戏,我唱了。但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他停顿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沉甸甸的、关乎一切的条件吐出:
“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要你守住庆云班的基业!”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十年之约,不能只是一纸空文!戏园,是租是卖,我不管!但庆云班的招牌不能倒!这方戏台,必须留给能真正唱戏的人!这是我程砚秋,唯一所求!”
最后一个字落下,办公室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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