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眼,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具杀伤力。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控诉,只剩下彻底的冰冷和疏离,仿佛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顾少东家,”程砚秋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平静,却比冰更冷,比刀更利,“戏唱完了。您这枚‘棋子’,暂时还没废。庆云班,也承蒙您的‘庇护’,也有些许苟延残喘。您…可以走了。”
他不再理会顾怀章,继续专注于卸妆,仿佛身后根本没有人存在。
顾怀章站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程砚秋最后那冰冷的眼神和逐客令,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他的心脏,瞬间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和温度。他看着他斑驳的侧脸,看着他倔强而脆弱的背影,一股巨大的、灭顶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想说“对不起”,想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想说“给我时间,我会弥补”……可所有的语言,在程砚秋此刻的冰冷和绝望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最终,他什么也没能说出口。只是深深地、深深地看了那个背影最后一眼,仿佛要将这画面刻入骨髓。然后,他缓缓转过身,脚步沉重得像拖着千钧镣铐,一步一步,走出了这间弥漫着油彩、泪水、绝望和冰冷气息的厢房。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如同心碎的声音。
门外走廊的光线昏暗。一个负责收拾道具的小学徒正缩在角落,显然是被刚才里面的动静吓到了,此刻正怯生生地看着失魂落魄走出来的顾怀章。
顾怀章没有看他,只是失神地向前走着。刚走出戏园后门,一股带着寒意和湿气的夜风猛地灌入他的衣领,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抬起头,只见沪港的夜空阴沉如墨,厚重的云层低低压在头顶,看不到一丝星光。远处,黄浦江上传来一声悠长而凄凉的汽笛声,划破了死寂的夜,更添几分萧索与不祥。
他靠在冰冷的砖墙上,疲惫地闭上眼。程砚秋那句冰冷的质问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反复回响:
“你们商人的救国,是不是总要有人牺牲?是不是总要有人粉饰太平,委曲求全?”
冰冷的夜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和废纸,打着旋儿从他脚边掠过。顾怀章缓缓睁开眼,望着眼前这座被霓虹和阴影分割的巨大城市,第一次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和无助。他与程砚秋之间那道无形的裂痕,已然深如鸿沟。而他精心维持的平衡,也如同这沪港的夜空,风雨欲来,岌岌可危。
“下次…” 他对着冰冷的空气,喃喃自语,声音轻得被风吹散,“下次,定不会如此了…”
只是,这飘散在风中的承诺,连他自己都觉得虚弱无力。在这乱世洪流中,谁又能真正掌控下一次的命运?裂痕已生,旧梦难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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