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暗夜同舟诉衷情 (4-3)

顾怀章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高烧让他的思绪有些混乱，但程砚秋的存在像一根定海神针。“…码头…仓库…被伏击…他们…有枪…”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每说一句都耗费巨大力气，“…甩掉…追兵…只记得…你这里…最…最想不到…” 他扯出一个虚弱的、带着自嘲的笑，“…三浦…疯了…要…我的命…”

“你做了什么？” 程砚秋包扎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直视着他，目光锐利如刀，“走私军需？勾结乱党？那些报纸上写的，是不是真的？” 这才是横亘在他们之间最深的刺。

顾怀章迎着他的目光，那双因高烧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闪躲，只有一片坦荡的疲惫和深藏的火焰。“军需…是真的…” 他喘息着，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但…不是走私…是…是运给…北边…抵抗…的药品…和…棉衣…” 他看着程砚秋瞬间睁大的眼睛，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乱党？…呵…若…救国…是乱党…那我…认了…”

狭小的密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油灯的火苗在不安地跳跃，映照着两张同样苍白的脸。程砚秋手中的布条无声地滑落。他看着顾怀章坦荡的眼睛，看着他因伤痛和高烧而扭曲却依旧坚定的面容，听着他口中吐出的“救国”二字……那日争吵时他掷向顾怀章的每一个字，此刻都化作沉重的巨石，狠狠砸回他自己的心上，砸得他五脏六腑都在震颤。

原来，他一直引以为傲的清高，在顾怀章沉默背负的沉重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他坚守的戏台，在国破家亡的危局下，又怎能真正独善其身？

巨大的愧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震动，瞬间淹没了程砚秋。他猛地低下头，避开顾怀章坦荡的目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所以…你之前…让我去唱那场戏…是为了…拖延时间？掩护…这些？”

顾怀章艰难地点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歉意：“…是…也不是…三浦…用顾氏…威胁…也…用戏园…威胁…我…我当时…没有…更好的选择…”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牵扯到伤口，痛得眉头紧锁，冷汗涔涔，“…对不起…砚秋…我…利用了你…毁了…你的…清名…”

“别说了！” 程砚秋猛地打断他，声音带着一种决绝的力量。他重新拿起布条，动作甚至比刚才更轻柔地继续包扎，仿佛要将所有的歉意和愧疚都缝进这层层的纱布里。“清名？” 他自嘲地低笑一声，指尖拂过顾怀章滚烫的额头，“在这乱世，命都如草芥，清名又值几个钱？…是我…错怪了你。”

最后几个字，轻如叹息，却重逾千斤，清晰地落在顾怀章的心上。他怔怔地看着眼前低垂着头、专注为他包扎伤口的程砚秋。昏黄的灯光在他长长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那总是带着疏离弧度的唇线紧紧抿着，透着一股子倔强的温柔。这一刻，那个台上风华绝代的名伶，台下清冷孤绝的程砚秋，终于在他面前卸下了所有的盔甲，露出了最真实、也最让他心动的模样。

“砚秋…” 顾怀章的声音嘶哑而低沉，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复杂情愫，“…你不该…卷进来…太…太危险…”

程砚秋打好最后一个结，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地迎上顾怀章的视线：“这里是戏班，是我的地方。他们想不到你会藏在这儿。” 他顿了顿，看着顾怀章苍白的脸和因高烧而显得格外脆弱的眼神，心头涌起一阵尖锐的刺痛，“你…伤得很重，又发着高烧…得尽快处理。”

“不…不行…” 顾怀章挣扎着想坐直身体，却牵动了伤口，痛得倒吸一口冷气，“…外面…全是眼线…不能…连累戏班…我…我歇一晚…明早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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