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化劫逢生 (2-1)

当陈老医生终于摘下沾满汗水与消毒水气息的口罩，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交织着疲惫与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嘶哑着宣布“生命体征稳定，暂无生命危险”时，医疗室内外那根紧绷到极限、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的弦，才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松懈了一丝缝隙。这缝隙里，没有欢呼，只有沉重的、劫后余生的虚脱，以及更深沉的、亟待宣泄的怒火。

刺眼的白光下，抢救设备依旧闪烁着冰冷的指示灯，发出规律的、象征生命的滴答声，与之前那尖锐的死亡长鸣形成了地狱与天堂的对比。巴丽如同被风暴蹂躏过的娇嫩花朵，静静地躺在恒温抢救床上，身上覆盖着无菌薄被，只露出一张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氧气面罩覆盖着她小巧的口鼻，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在面罩内壁凝成短暂的白雾，仿佛随时会消散。各种管线如同纤细的藤蔓，缠绕在她纤细的手腕和手臂上，连接着维持她脆弱生命的仪器。她像一件被强行粘合起来的稀世琉璃，虽未碎裂，却布满了触目惊心的裂痕。

白煜依旧守在床边，高大的身影在惨白的灯光下拉出一道浓重而沉默的影子，如同守护濒危宝藏的孤山。他微微倾身，那双在商场上能洞悉人心、翻云覆雨，令无数对手闻风丧胆的锐利眼眸，此刻死死锁在妹妹苍白憔悴的睡颜上。惯常的冷峻被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脆弱的痛楚覆盖，那痛楚之下，是深不见底的自责与挫败。他的“牢笼”，他那引以为傲、密不透风的守护壁垒，竟在她最需要的时候，被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轻易撕裂！他引以为傲的掌控力，在血淋淋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他伸出手，动作是那样的小心翼翼，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从未有过的温柔。冰凉的指尖，极其轻微地用指腹碰了碰巴丽露在薄被外、同样冰凉的手背。那微弱的脉搏跳动透过指尖传来，是此刻唯一能支撑他不倒下的真实。他的“预言”以最惨烈的方式应验了——不是警告，而是血淋淋的结局。这比任何商业帝国崩塌、比任何千亿级并购案的失败，都更令他感到心脏被无形之手攥紧、揉碎的剧痛。他引以为傲的“保护”，最终成了将她推向深渊的推手之一。

防菌玻璃窗外，压抑的呜咽和急促的喘息清晰可闻。

昱宁终于停下了那几乎要将佛珠捻出火花的动作。他缓缓起身，脚步有些虚浮，走向病床边。那串浸润了他多年虔诚祝祷、此刻却仿佛沾染了一丝无形戾气与血腥的顶级沉香佛珠，被他从腕间褪下。深褐色的珠子触手温润，檀香幽微，却再也无法抚平他此刻焚心蚀骨的波澜。他俯身，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晨露中的花瓣，将佛珠小心翼翼地戴在了巴丽纤细脆弱的手腕上。沉甸甸的檀木珠子压在那细瘦的腕骨上，像一道无声的、凝聚了所有佛力与守护执念的枷锁。“睡吧，囡囡，”他低语，声音带着一种透支后的沙哑，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每一个字都浸满了无法言说的疲惫与后怕，“噩梦……过去了。”

柯逾轻轻走进无菌舱在床尾，像个突然被抽走所有力气的木偶。那双桃花眼，此刻赤红一片，死死盯着沉睡中苍白如纸的姐姐。他嘴唇剧烈地翕动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轻响，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却只化作无声的唇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对不起，姐姐……对不起……” 巨大的悔恨和无力感如同潮水将他淹没。他猛地转身，像一头被逼到绝境、无处发泄的幼兽，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医疗室。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在走廊尽头骤然爆发，伴随着拳头狠狠砸在冰冷坚硬墙壁上的、一声又一声沉闷而绝望的巨响！那声响在寂静的医疗区回荡，带着少年人无法承受的痛楚和一种近乎自毁的狂暴——他需要发泄这灭顶的愤怒，他更需要立刻、马上为姐姐做些什么！那砸墙的闷响，是他无能狂怒的恸哭，也是复仇誓言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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