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的月光漫进布庄时,苏晚正在给“中秋长卷”绣最后轮月亮。用的是半透明的真丝绡,针脚密得像撒了把碎银,远看倒像月光自己落在了布上。
“念念说要在月亮里绣只兔子,”陈砚帮她扶着绣绷,指尖避开绡面的针脚,“刚才画了张草图,兔子手里还抱着个小绣绷。”他把草图铺在旁边,纸上的兔子耳朵歪歪扭扭,倒和念念去年绣坏的荷包上那只重合。
进阶班的年轻人带着“月光信箱”来了。他们用竹篾编了个半开的圆筐,像轮没满月,内壁糊着苏晚染的月白色棉布,让来的人把想对老手艺说的话写在纸上,塞进筐里。“我们会把这些话绣成月光纹样,”年轻人指着筐底的空白,“满月那天挂在布庄的梧桐树上,让月亮照着这些针脚。”
苏晚取来银丝,在信箱的竹篾缝隙间绣了圈云纹。针脚松松垮垮的,风一吹能晃出细碎的光。“话得透气,”她穿针时说,“就像小时候对着月亮说话,说完了,心事就跟着云飘走了。”
陈砚在每张信纸的抬头画了个小月亮,有的缺个角,有的带着云影,有张画得格外圆,旁边注着:“这是念念说的‘兔子藏在里面’的月亮。”他把信纸折成纸船的样子,“纸船能漂,让话顺着月光漂到该去的地方。”
秋分那天,来投信的人排到了巷口。补伞的老师傅写:“想再修把油纸伞,让伞骨的声音陪着过冬天”;学书法的学生画了支毛笔,笔锋缠着绣线;连刚会写字的小孩都歪歪扭扭地写:“我奶奶绣的鞋垫,比太阳还暖”。
念念把自己的信叠成小兔子,塞进信箱最深处。信上画了三个手拉手的小人,头顶有轮满月,旁边用拼音写着:“要一直在一起”。她踮着脚对苏晚说:“兔子会把话带给月亮的,月亮记性好。”
中秋前夜,他们把信取出来,在院子里摆了长桌。苏晚和学生们挑出最动人的句子,用不同的线绣在月白布上:“暖”字用橘色丝线,针脚密得发烫;“伞”字缀着银丝,像雨滴落在伞面;“在一起”三个字用了三色线,红的、蓝的、黄的,缠成小小的麻花。
陈砚在布的边缘画了圈梧桐叶,叶尖都朝着月亮的方向。“叶子会引着光,”他给叶筋描墨时说,“就像回春巷的石板路,总能把人带回家。”
满月升起时,绣满字的白布被挂在了梧桐树上。银丝的云纹在月光下闪着光,针脚里的字像活了过来——“暖”字的橘色融在月光里,竟透出点夕阳的红;“伞”字的银丝晃啊晃,像真有雨滴在跳。
有位老太太摸着“鞋垫”两个字,忽然抹起眼泪:“这针脚,跟我老伴当年帮我穿的线一个样。”她从兜里掏出片压平的桂花,塞进信箱的缝隙,“给月亮捎点香。”
夜深了,布庄的灯还亮着。苏晚在新做的月饼盒上绣了只兔子,兔子手里的绣绷上,留着半针没绣完的线。陈砚把没绣完的信折成纸飞机,往窗外一扔,飞机穿过月光,落在梧桐树下的“月光信箱”旁。
“剩下的针脚,”他给苏晚倒了杯桂花酒,“等明年月亮圆时再补。”
念念趴在窗边看月亮,忽然指着树影说:“兔子出来了!它在啃‘暖’字的针脚呢。”苏晚走过去,顺着她指的方向看,月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落在布上的针脚,倒真像只兔子的轮廓在动。
檐下的风铃换了新的铜片,上面錾着小小的月亮。风吹过时,声音混着远处的虫鸣,像谁在用月光当线,把满巷的故事串成了串。
苏晚低头继续绣兔子的耳朵,针尖穿过布面时,忽然觉得这动作熟悉得像上辈子就做过——就像每年的月亮,圆了又缺,缺了又圆,可落在布庄的光,总带着同样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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