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365颗糖

第二天早自习的铃声还有三分钟响，教室里已经坐了大半的人，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像春蚕啃食桑叶，密密麻麻地织在空气里。江屿刚把书包塞进桌肚，指尖就触到个圆滚滚、带着凉意的东西——是个橘子。

表皮泛着新鲜的橙黄，顶端的绿梗还带着点湿润的泥土气，显然是刚从枝头摘下来的。他抬头时，萧逸正低头翻英语真题，校服袖口沾着片橘色的汁水印，像不小心蹭到的晚霞。

“食堂阿姨今早摆的，”萧逸察觉到他的目光，耳尖泛起层薄红，指尖在完形填空的选项上顿了顿，“说多吃橘子补维生素，免得做题犯困。”

他把自己的试卷往江屿那边推了推，红笔标过的“词义辨析”题旁，画着只歪脑袋的橘子，旁边写着“别选C，陷阱”。

江屿指尖掐开橘子皮，酸甜的香气“噗”地散开，混着前排同学桌上的咖啡味、后排的粉笔灰味，竟奇异地熨帖了神经。他掰下最完整的一瓣递到萧逸嘴边，少年头也没抬地咬住，咀嚼时喉结轻轻滚动，笔尖却在“转折连词”题旁歪了半寸——红笔圈出的波浪线突然拐了个小弯，像被什么挠了心尖。

“谁带橘子了？”夏俊揉着眼睛从习题册里抬起头，鼻尖使劲嗅了嗅，“味儿也太香了，给我来瓣？”

萧逸手忙脚乱地把江屿手里剩下的橘子往桌肚里塞，手背却蹭到了橘瓣的汁水，亮闪闪的像沾了碎星。江屿憋着笑抽了张纸巾，指尖擦过他手腕时，江屿顿了顿——想起小时候在小溪边，萧逸也是这样帮他擦溅湿的裤脚，指尖烫得像漫过石头的阳光。

数学课讲最后一道压轴题时，江屿的钢笔突然没水了。墨囊空了的笔杆在草稿纸上划出淡淡的白痕，他刚要去翻笔袋，萧逸已经把自己的钢笔递过来。笔帽上刻着个小小的“逸”字，是去年生日江屿送的，笔杆还带着少年掌心的温度。

“用我的，”萧逸的声音压得很低，混着老师讲“空间几何”的板书声，“你的那支我昨晚修好了，墨囊换了新的，灌的是你喜欢的蓝黑墨水。”

江屿握着钢笔时，突然想起秋游那天萧逸蹲在树下帮他修笔的样子。阳光透过枫叶洒在他发顶，少年专注地拧着笔杆，睫毛上落着点金粉似的光，说：“等高考完，我给你买支最好的钢笔，铱金笔尖的那种，写录取通知书时用，保准顺滑。”

午休时，试卷堆成的小山在阳光下投出斜斜的影子。萧逸趴在桌上打盹，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半只闭着的眼睛。江屿看着他手背上没擦干净的橘汁印，突然想起昨晚在校门口，萧逸从书包里掏出颗橘子糖，糖纸在路灯下泛着暖光。

“攒够365颗糖纸，”少年当时捏着糖纸的边角，声音比晚风还轻，“我们就去山顶看日出，听说冬天的日出比秋游时的还漂亮。”

他悄悄把萧逸压在胳膊下的数学试卷抽出来，替他把卷角捋平——就像每次发新卷子时，萧逸总会先帮他抚平褶皱。指尖划过少年写满公式的草稿纸，突然看见右下角画着个小小的橘子，旁边歪歪扭扭写着“江屿爱吃，明天再带一个”。

窗外的风卷着梧桐叶掠过窗台，蝉鸣已经稀落得像叹息。江屿把刚剥好的橘子瓣放在萧逸手边，又将那颗印着橘子的糖纸星星夹进错题本，和秋游的合照并排躺着。照片里两人站在山顶的风里笑，身后翻涌的云，此刻正落在萧逸微颤的睫毛上。

他低头继续做题，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里，仿佛能听见218天后的风——风里裹着橘子香，裹着钢笔划过录取通知书的脆响，裹着萧逸说“我们去山顶”时，比阳光还亮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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