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兆铭 (2-1)

船行到一半，突然遇上台风。帆布被撕出个口子，桅杆晃得像根随时会断的铅笔，平助死死攥着舵，喊我们往西北方向偏——“那边有岛！”

等风停时，我们的关船正漂在片陌生的海湾里。岸边的房屋是青瓦白墙，不像日本的茅草顶；远处的人穿着宽袖的短衣，头上缠着布带，说话的调子软乎乎的，和我们学的日语、听的西洋语都不一样。

“是朝鲜。”小治指着岸边插的旗帜，上面的字我们认得几个——以前画铁炮“动绘”时，见过从朝鲜来的商人用类似的字记账。他跳上岸找水，回来时带了个穿短衣的年轻人，手里捧着陶罐，用生硬的日语说：“这里是釜山浦，我叫李兆铭。”

李兆铭是当地的商人，懂些日语，说我们的船“像被浪啃过的木头”，硬要请我们去町里休整。他带我们去了间带院子的土屋，院里有口井，井边的石槽里泡着布料，“这是染布的，”他说，“我们朝鲜的布，比和纸还软。”

我们在釜山浦住了半个月。小治带着平助修船，把撕坏的帆布换成朝鲜产的粗布，桅杆绑上李兆铭送的硬木，“现在能抗住再大的浪。”阿雪跟着当地妇人学染布，染出的靛蓝色比王玥调的颜料还鲜亮，“能做画的衬底。”

我们的画铺在町里支起来时，李兆铭第一个来看。他翻着我们画的“航海动绘”——从那古野城到肥前国，海浪用王玥的颜料画得层层叠叠，翻起来像真的在动。“这比我们的卷轴画有意思。”他突然拍手，“我认识些人，他们想去海外做生意，却怕迷路，你们的画能给他们指路。”

第三天，李兆铭带了十二个人来。有会修船的木匠，有能辨认海草的渔民，还有个懂汉字的书生，“他能帮你们写注解，”李兆铭指着书生，“你们的画加字，商人更爱看。”

“我们要去泉州，再往南走。”我把路线“动绘”铺开，上面画着船、海浪和远方的港口。李兆铭蹲下来，用手指在画纸上划了条新线：“从釜山走，我知道近路，能避开暗礁。我们也想看看海外的样子，你们的‘动绘’能换钱，我们的布和木匠活也能换，不如一起走。”

那个懂汉字的书生突然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同行”。字迹方方正正，像我们画分镜时打的框。木匠拍了拍我们的船，用朝鲜语说了句什么，李兆铭翻译：“他说这船能再改改，加个储物舱，能装更多画具。”

我们把剩下的铜币分了些，让李兆铭去买淡水和粮食。阿雪和朝鲜妇人学了种新的腌菜法子，“用海带和辣椒，比梅子下饭”；陈阳教书生画简单的卡通小人，“这样就算看不懂字，也知道画的是啥”；张婷则和李兆铭对着海图商量路线，把暗礁的位置标成黑色的小三角——像动画里的危险符号。

出发前，木匠给船加了块新船板，上面用朝鲜字刻了“同行”两个字，旁边还刻了个陈阳画的小帆船。李兆铭带来十二匹染好的布，蓝的像海，红的像日出，“能当画的背景，也能卖给泉州的商人”。

开船那天，釜山浦的人来送我们。李兆铭站在船头，手里举着我们画的“路线动绘”，突然用刚学的日语喊：“往南！”十二名朝鲜人跟着应和，声音混着海浪声，像支没排练过却很齐的调子。

陈阳在新船板上画了个新的分镜：原来的六个小人身边，多了十二个朝鲜装束的小人，大家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走。王玥给小人涂了色，我们的和服是靛蓝，他们的短衣是青灰，在海蓝色的背景上，像串拼在一起的色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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