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河漫过脚踝时,林穗忽然听见冰层碎裂的轻响。她转头望向雪山方向,有串光痕正顺着冰川的裂隙往下淌,在冰棱尖端凝成倒挂的星子。那些星子簌簌坠落,在雪地上砸出细碎的光斑,像极了她去年在山脚下见过的冰碛湖——那时有个穿藏青色氆氇的老人,正用木瓢舀起湖水里的光珠,说要埋进经幡飘动的石缝里,等来年融雪时,让光顺着溪流去看草原的花。
“雪山上的光会冬眠吗?”阿星的声音裹着寒气飘过来。林穗正要落笔,却见信笺上已漫开层薄雾般的光纹,雾气里浮着个模糊的剪影:有人正用冰镐在冰壁上凿出浅坑,把光珠一颗颗嵌进去,像给沉睡的雪山缀上纽扣。她忽然想起老人说过,雪崩前的光会变得很软,能顺着雪粒的缝隙钻进岩缝,把山里的故事藏进最深处的冰芯里。
纸页突然剧烈地晃了晃,光痕像被风吹乱的发丝般缠成一团。林穗抬头,看见沙漠方向的光轨正掀起金色的浪,有粒裹着沙砾的光点撞在信笺上,拓出片小小的沙丘轮廓。她想起那个拄着驼骨杖的旅人,说沙漠的光会在月圆时站起来,顺着驼队的脚印织成网,把迷路的星光都兜住。有次沙暴卷走了他的水囊,是那些光网托着他找到绿洲,光丝钻进泉眼时,整潭水都变成了会发光的绸缎。
“它们在催你写呢。”穿蓝布衫的老人笑着指了指信笺边角——那里正爬着条银光闪闪的小蛇,鳞片上印着沙丘的纹路,蛇尾还缠着片干枯的骆驼刺。林穗刚写下“沙漠的光会记路”,就见光蛇突然活了过来,顺着她的手腕钻进衣袖,再钻出来时,信笺上已蜿蜒出条发光的商道,道旁的沙棘丛里,还藏着几个驼铃的影子。
孩子们的欢呼声突然拔高,林穗低头,发现纸船经过的溪面上浮起了新的字迹。有片光纹化作了旋转的风车,叶片上印着麦田的波浪;还有串光珠拼出了织布机的模样,经纬间缠着萤火虫的翅膀。她忽然想起山那边的织娘说过,月光落在布面上会变成银色的线,织进布里的光会记得人的体温,穿在身上时,连心跳都会跟着发光。
守光星的光芒渐渐变得浓稠,像融化的白银漫过天际。林穗看着银盒里的信笺开始发烫,每张纸上的光痕都在彼此呼应,草原的光花与矿洞的星子依偎在一起,沙漠的驼铃撞碎了渔网的银浪,雪山的冰棱折射着麦田的金光。穿蓝布衫的老人摘下腰间的葫芦,往空中一倒,竟有无数光蝶从葫芦里飞出来,翅膀上都驮着细小的字迹——那是千万人藏在心里的光的故事。
“该收尾啦。”老人的声音混着光蝶的振翅声,像浸在温水里般柔软。林穗低头看向掌心的信笺,自己的影子旁,正渐渐浮起无数模糊的轮廓:戴眼镜的学生在修补星轨,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光花奔跑,穿藏青色氆氇的老人在经幡下微笑,拄驼骨杖的旅人正对着沙丘举杯……所有见过光的人,都在光河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最后一缕光丝漫过纸面时,林穗忽然明白,这封信从来就不是写给谁的。那些流动的光痕、闪烁的星子、震颤的花影,都是光在自己书写自己——写它如何钻进牦牛的鬃毛,如何吻过矿洞的岩壁,如何跟着海豚潜入深海,如何在千万人的眼眸里,映出同一片流动的星河。
信笺自动飞进银盒的刹那,所有光突然安静下来。林穗望着远方,看见雪山的冰芯开始发光,沙漠的沙粒跳起了舞,深海的鱼群衔着光珠跃出水面。穿蓝布衫的老人把葫芦递过来,里面晃荡着细碎的光响:“你听,它们开始写新的故事了。”
风过时,林穗听见自己的声音混在光里,正往很远的地方飘去。那声音很轻,却带着光特有的温度,像在对每个举着信笺的人说:不必急着落笔,光会记得所有未说出口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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